第 1237章 刘乾坤推荐干部,常云超作出指示
平水河光明区大堤段,连日的暴雨初歇,河水虽然已经清澈不少,依旧以不小的流量向下游奔涌,但水位已明显回落,露出了堤岸被浸泡得滑腻的坡面。
大堤顶上,新加固的泥土还未干透,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深褐色,踩上去软塌塌的,带着黏性。
市长张庆合穿着一双绿褐色的胶底鞋,鞋帮上早已沾满了泥点,他用力跺了跺脚,脚下松软的泥土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省水利厅副厅长刘乾坤,脸上带着一种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神情。
刘乾坤正微微蹙着眉头,目光扫过脚下坚实的大堤和远处已然平缓的河水,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那种上级机关领导面对地方同志争取资金和支持时,既表示理解又强调困难的、颇为标准的神态。
张庆合与刘乾坤是老相识了,两人曾在平安县搭过班子,刘乾坤当县委副书记时,张庆合主导修高标准公路,彼此知根知底,说话自然是少了许多官场上的虚套。张庆合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乾坤啊,你看你,还在这里跟我们演苦情戏,一脸为难。要我说,今天在这大堤上,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叫苦叫累,就你刘厅长不能叫。”
他边说边又用脚尖碾了碾脚下的大堤,泥土被碾出一个小坑,“这大堤,可是你在光明区当区委书记的时候,带着群众一锹一锹加固起来的,功劳簿上头一笔得算你的。怎么,现在老家真遇到难处了,你倒要往后缩了?”
刘乾坤知道张庆合的性格,这么直白地一点,脸上那点“为难”瞬间有些挂不住,换上了更真切些的无奈笑容,他摇了摇头:“庆合市长,我承认啊,这段大堤是我在光明区时主持加固的。可你放眼看看,经过这次几十年不遇的大洪水考验,我修的这段,是不是固若金汤?纹丝没动嘛!”他抬手沿着堤线划了一下,语气里带着自矜,也带着对过往工作的肯定,“现在出问题的是下游平安县段,水是从那边决的口子。这责任主体,可不能张冠李戴啊。”
张庆合对刘乾坤的履历自然门儿清,刘乾坤不仅在光明区干过,更早还在平安县担任过县委副书记,虽然不分管具体工程建设,但管着干部队伍和思想建设。他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像是老朋友间随意的调侃,但话里的机锋却丝毫不弱:“哎,乾坤厅长,你这话可就有点撇清得太快了。平安县的大堤,你当年就没一点领导责任?你在平安县当副书记的时候,是管队伍、抓思想的。这干部队伍的思想不牢,作风不实,使命感、责任感不强,落实到修堤固防这种百年大计上,能不出纰漏?要我说啊,平安县这次决堤,固然有客观原因,但你这位曾经管干部、抓思想建设的老领导,从干部培养教育的源头来看,起码也得负点间接的领导责任吧?这就像种树,根子没扎正,遇上大风,能不倒吗?”
这话半真半假,既是玩笑,也是巧妙地施加压力,更暗含了干部管理中的深层逻辑。张庆合在东原官场是出了名的务实、能干,为人处世既有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精明练达,又始终保留着对普通群众朴素的感情。虽然年近六十,在高级干部中算是“大器晚成”,但上至省里领导,下到基层同志,对他做事的能力和为人的口碑都颇高。
大家都觉得,如果他能在退休前再进一步,到省里担任个副省级职务,还能为地方做不少事;但如果就在市长任上到点,那年底也就该回家含饴弄孙了。此刻,他为了给受灾严重的平安县多争取些重建资金,也顾不得那么多含蓄委婉了,话语直接却又不失分寸。
刘乾坤对张庆合的为人和处境是了解的,知道他这番看似“强词夺理”的背后,是真为老百姓的疾苦着急,也是为其个人政治生涯可能即将落幕前,想再多干点实事的迫切。他不再苦笑,而是神色郑重地摆了摆手:“庆合市长,你呀你……你这套逻辑,我是真辩不过滴。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他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情况我都知道了,平安县的损失确实惨重,特别是黄滩乡,几乎是毁灭性的。于书记、张市长,瑞凤市长,你们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抓紧时间,把东原市,特别是平安县的灾情严重性、恢复重建的紧迫性啊,在厅里详细汇报,尽快研究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支援方案来。”
他话说得诚恳,但也充分留有余地,体现了副职领导的谨慎和组织原则:“不过,你们也清楚,厅里的资金审批,尤其是应急救灾和水利工程这类大额资金,有严格的程序和制度约束,必须要上厅长办公会集体研究决定,有时甚至需要报分管省领导。现在已经是7月下旬了,汛期还没完全过去,但只要8月份上游不再发生大的汛情,全省的防汛压力整体缓解,应急资金的调剂空间就能大一点。从我个人角度,于公于私,当然是希望特事特办,能尽快帮家乡解决实际困难。”
刘乾坤调到省水利厅时间不长,资历尚浅,很多事不能一个人拍板,话说得保守些是必要的。但他之所以敢松口答应重点研究、争取一千万的资金额度,也是心里有底。省里还有几位从东原出去的老领导,像分管农业、水利的副省长岳峰、省劳动人事局局长邓牧为、刚从一线退下来但余威犹存的省政协副主席钟毅,乃至虽然影响力已不如前但仍在重要岗位的省委常委周鸿基,关键时刻都能帮着说上话。
特别是岳峰副省长,也是东原人,对家乡的事情不会不闻不问。再加上今天东原市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几乎都出面陪同,给足了他这位“娘家人”面子,于情于理,这个顺水人情他都必须要做,而且要做好。
看看手表,时间已接近下午四点,刘乾坤知道该告辞了。临行之际,他快走两步,凑到市委书记于伟正身边,将声音压低了些,语气带着几分熟稔和托付的意味:“伟正书记,还有个小事,想单独跟您汇报一下,耽误您两分钟。”
于伟正立刻会意,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很自然地随着刘乾坤一起,沿着宽阔的堤顶向旁边走了十几米,停在了一个相对僻静、脚下河水哗哗作响的位置。其他陪同人员都极有眼力见地留在原地,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或是眺望河景,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避免直视两位领导交谈的方向,充分体现了官场的规矩和默契。
“书记,是这样,”刘乾坤的声音放得更低,显得推心置腹,“我当年在平安县担任副书记的时候,组织上给我配了个秘书,叫展志齐。这个小伙子很不错,踏实肯干,文字功底扎实,悟性也高,后来按照培养年轻干部的要求,放到基层去锻炼,现在在平安县当镇长。我在省里也偶尔关注着他的情况,确实是个好苗子,扎根基层,任劳任怨,在群众中口碑挺好。你看……市委能不能在合适的时候,结合班子建设和干部交流,给这样的年轻干部多压压担子,也为家乡发展多做贡献?”
于伟正担任过组织部长,对这类看似私下请托、实则是官场常态的交流司空见惯,处理起来驾轻就熟。他面色平静,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直接问道:“这个展志齐同志,我好像有点印象。他现在的政绩怎么样啊?群众基础,特别是关键时刻能不能扛得起硬任务,这方面评价如何?。
刘乾坤早有准备,忙说:“书记,这个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展志齐在基层口碑很好,不是那种只会搞关系、溜须拍马的干部,是真正沉下心来给老百姓干实事的。他所在的那个镇,基础条件还将就,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搞得有声有色,引进了些经济作物,农民收入有点起色。计划生育、社会治安这些硬指标也完成得不错。”
“嗯,”于伟正沉吟了一下,像是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个干部的信息,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年轻人愿意沉在基层锻炼,有想法,有韧劲,能出实绩,这很难得。市委对踏实干事的干部,一直是关注和重点培养的。这样吧,我让组织部留留心,结合下一步的干部调整,如果考察确实优秀,符合条件和程序,该重用的时候会统筹考虑的。”
刘乾坤脸上笑容恰到好处:“那就太感谢书记了!给您添麻烦了。主要还是觉得是个人才,埋没了可惜啊。”
于伟正摆摆手,语气淡然却带着分量:“谈不上麻烦,培养选拔优秀年轻干部,本来就是市委的重要职责。乾坤厅长推荐的啊,肯定是颗好种子,组织上就会提供合适的土壤和阳光。”说完,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很自然地抬手向不远处等候的常务副市长王瑞凤示意了一下。
王瑞凤立刻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她背景特殊,虽然职位是常务副市长,但在场的人对她都格外客气几分,这种客气里夹杂着敬畏与谨慎。
“瑞凤同志,”于伟正吩咐道,语气是正常的上级对下级的口吻,但用词却显露出重视,“你代表市委、市政府,和连心局长一起,把刘厅长送到市界。一定要确保刘厅长一行顺利返程。”
刘乾坤在王瑞凤和于伟正面前不敢托大一听,连忙双手推辞,态度恳切:“哎呀,于书记,太客气了!真不用这么麻烦瑞凤市长和连心局长。司机都是老同志,路也熟,我们自己回去就行。这迎来送往的,规格太高了,让我心里不安啊。”
王瑞凤微笑着说,笑容得体,既不显疏远也不过分热情:“刘厅长,您就别推辞了。于书记都发话了,这也是我们东原的一点心意。送您到市界,我们心里也踏实。再说,我正好也想在路上再向您请教请教呢。”
王瑞凤的话既执行了书记的指示,又给了刘乾坤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显得十分周到。
刘乾坤还要推辞,于伟正语气温和地说:“乾坤,你就给瑞凤一次学习的机会嘛。你大老远回来指导工作,为家乡抗洪救灾出谋划策、争取支持,我们要是连送都不送,传出去,家乡父老该骂我们不懂礼数了。”他又转向市水利局局长连心,叮嘱了一句,“连心,路上照顾好刘厅长。”
刘乾坤见推辞不过,只好连声道谢,脸上带着些受之有愧的神情:“于书记,张市长,瑞凤市长,你们真是太……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谢家乡领导的厚爱,我回去一定尽全力为家乡争取支持!决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于伟正上前一步,握住刘乾坤的手,用力摇了摇:“家乡人民永远感谢你!路上注意安全,代问厅里其他领导好。”
一番热情的告别后,刘乾坤在王瑞凤、连心等人的陪同下,乘车离去。几辆小车沿着堤顶公路缓缓驶远,扬起淡淡的尘土。
望着车队消失在堤坝的拐弯处,于伟正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转过身,看向站在身旁的张庆合,语气带着欣赏和感慨:“老张啊,今天要不是你在这儿唱红脸,跟乾坤同志这么软磨硬泡,既讲感情又摆道理,还套上点‘历史责任’,我看那一千万的资金,他未必能松口松得这么痛快。你这‘软硬兼施’的功夫要传下去啊。”
张庆合憨厚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语气诚恳:“书记,您这话可折煞我了。刘厅长肯答应,主要还是看您和市委的面子。您这位老领导在场,他不能不重视。我也就是在旁边敲敲边鼓,说点实在话,帮他下下决心。再说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实起来,“咱们要这钱,又不是为了自己搞什么形象工程,是为了平安受灾群众能尽快恢复生产、重建家园,是为了让他们能有个窝住,有口饭吃,年底能过上个安心年。咱们底气足,腰杆就硬嘛,说话自然也直接点。”
于伟正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张庆合,投向堤外那一片在夕阳下泛着瑰丽金色的广阔洼地。洼地里,茂密的芦苇荡随风起伏,形成绿色的波浪,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大自然低沉的絮语。几只水鸟掠过被晚霞染红的水面,留下淡淡的涟漪。
远处,依稀可见几个戴着草帽的农民身影在田间地头忙碌,几头老黄牛悠闲地啃着草,偶尔传来几声悠长的犬吠和清脆的鞭响,一派宁静甚至有些诗意的田园风光。
“是啊,为了群众,我们当干部的,有时候脸皮就得厚一点,手段就得灵活一点。只要目的正当,程序合规,该争的必须争,该抢的就得抢。”
于伟正轻轻吁了口气,像是要把连日的疲惫和沉重都吐出去,然后转向旁边的市委宣传部部长白鸽,“白鸽同志,董远印同志的先进事迹,你们宣传部要牵头,组织最精干的力量,深入挖掘,精心提炼,要抓住本质,突出精神。不仅要通过我们的报纸、广播电视台大力宣传,形成学习英雄、致敬英雄的氛围,更要主动与省委宣传部、省电视台,还有《省报》那些有影响力的媒体对接,争取在更高层面、更广范围宣传我们东原党员干部在抗洪抢险中展现出的担当精神和为民情怀,树立正面典型,营造积极向上的社会氛围,也为后续争取更多支持创造良好的舆论环境。”
白鸽立刻上前一步,认真地点头:“好的,于书记。我们马上落实,成立一个专门的报道组,我亲自牵头,尽快把素材深化、提炼出来,形成有分量的稿件和内参,积极向上级媒体推送。同时在我们市内的宣传阵地上,也会立即掀起宣传热潮。”
于伟正又看向市委秘书长郭志远:“志远同志,明天你牵头,召集市总工会、妇联、团委,还有民政局、劳动局等相关部门的主要负责同志开个会。发动一下各条战线的力量,倡议大家发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优良传统,为平安县黄滩乡等重灾区的群众开展一次自愿募捐活动。这次洪水,很多农民家里的庄稼绝收了,房子也垮了,一辈子的积蓄可能就这么没了,困难很大,光靠政府救济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机关干部、党员团员要带头,力所能及地帮一把,聚沙成塔,汇聚爱心。”
郭志远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迅速记录着,然后抬头应道:“明白,书记。聚沙成塔,汇聚爱心,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会议,把您的指示传达下去。”
于伟正特别强调了一句,语气严肃:“记住,捐款完全自愿,量力而行。绝不能搞硬性摊派,不能下指标,更不能搞什么排名通报。献爱心是好事,但不能变成单位和个人的压力,不能搞道德绑架那一套。关键是引导大家发自内心地关心灾区同胞。工会、妇联、团委要做好组织动员和解释工作。”
交代完这些,于伟正才迈步向自己的黑色皇冠轿车走去。秘书林雪早已小跑着过去,提前打开了后座车门。于伟正走到车边,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对张庆合说:“老张,坐我的车吧,路上咱们聊聊。”
市委书记邀请市长同乘一车返回,这在平时例行公事般的调研检查后并不多见,此刻却显得自然而然,也间接向在场的其他干部传递出两位主要领导在应对这次重大灾情中形成的紧密合作和高度默契。
张庆合也没客气,应了一声“好”,便从另一侧上了车。林雪轻轻关好车门,自己快速坐进了副驾驶位置。皇冠轿车厚重的车门发出沉闷而扎实的"嘭"的一声,隔绝了外界的嘈杂,车内顿时陷入一种安静而肃穆的氛围。于伟正调整了一下坐姿,在宽大舒适的后排座椅上微微侧身,找到一个更便于与车外人员交流的角度。他降下车窗,手臂随意地搭在窗沿上,目光投向车外依旧肃立等候的光明区负责同志。
光明区区长区委书记常云超和令狐见状,立即快步上前几步,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微欠身,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恭敬姿态站在于伟正的车窗旁。常云超率先开口:"于书记,张市长,那我们就不远送了。这边区里防汛前线指挥部还要抓紧开个会,立刻把您和市长的最新指示要求传达下去,部署落实。"
于伟正在车内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温和而肯定的神色,抬手随意地挥了挥,示意同意他们的安排。就在发动机微微启动,车辆即将平稳驶离的瞬间,于伟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向前探了探身,声音透过车窗传出来,沉稳而有力:"云超同志,令狐同志啊,这次抗洪抢险,我们光明区的广大干部群众,在市防汛指挥部的统一领导下,顶住了超标准洪峰的冲击,守住了大堤,可以说是打赢了一场阶段性的硬仗,取得了来之不易的胜利。同志们非常辛苦,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啊。请你们务必代为转达市委、市政府,还有我和庆合市长,对坚守在防汛一线全体同志的诚挚问候和衷心感谢!"
他敲了敲车门,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希望大家一定要以董远印同志等抗洪英雄的先进事迹为榜样,化悲痛为力量,时刻保持高度负责的责任感,继续发扬连续作战、不怕疲劳的作风,坚决克服麻痹思想、侥幸心理和厌战情绪,抓实抓细防汛救灾各项后续工作,确保江河安澜,确保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常云超立即挺直腰板,神色郑重地回应道:"请于书记、张市长放心!我们一定坚决贯彻落实市委市政府的指示要求,立即将您的关心慰问和重要指示原原本本传达给每一位奋战在一线的同志,绝不辜负市委市政府的信任和重托!我们一定坚守岗位,尽职尽责,确保光明区防汛万无一失!"
令狐区长站在常云超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面带诚恳的笑容,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充分体现出作为区长对区委书记权威的尊重和维护,以及在重要场合准确把握自身位置的意识。
于伟正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透过车窗,主动伸出手去。常云超立即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双手握住了于伟正的手。于伟正用力地握了握,说道:"辛苦了!" 接着,令狐也上前一步,同样双手握住了于伟正的手:"感谢书记关心!" 于伟正也用力回握了一下。这两次握手,虽然短暂,但力度和温度都传递出充分的肯定、让在场的光明区的干部颇为受用。
车窗缓缓升起,黑色的皇冠轿车平稳地驶离了大堤。常云超和令狐在直起腰来,目送着车队远去,直到最后一辆车消失在视野之外,两人才缓缓直起身子。
于伟正放松地靠在舒适的后座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对身旁的张庆合说:“老张,今天一天,马不停蹄,跑了三个点,送了英雄,看了灾情,听了汇报,又跟省里同志谈了资金,中午连打个盹的功夫都没有。”
张庆合打了个哈欠,用手搓了把脸,实话实说:“是有点乏了,年纪不饶人,不比年轻时候能熬了。不过,能把资金的事情初步谈出点眉目,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
于伟正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正在逐步恢复生机的田野,笑了笑,语气带着点评的意味:“我看你累是累,脑子可一点没糊涂,反而比平时更清醒。跟乾坤同志要钱的时候,那话递得,一句接一句,有情有理,有软有硬,都打在点子上。”
张庆合也笑了,带着点自嘲:“书记,您就别再取笑我了。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穷家不好当啊。跟上面要钱要政策,光讲大道理、唱高调不行,人家觉得你空;光哭穷、摆困难也不行,人家嫌你无能。就得把感情纽带、现实道理、实际情况,还有那么点基于共同利益的‘赖皮’劲儿揉在一起,才能有点效果。说到底,还是咱们东原底子薄,基础弱,财力有限,遇上这样几十年不遇的大灾,不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多争取点上级支持,这个坎儿难过啊。我们这届班子,脸上无光,心里有愧啊。”
于伟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发展是硬道理,但稳定是硬任务。灾后重建,既是发展问题,更是稳定问题。资金到位是关键第一步,后面怎么用好、怎么监管、怎么真正落到受灾群众头上,更是大文章。这事儿,你得亲自盯紧点,平安县班子还是年轻了些,力量需要加强,千万不能出纰漏。”
“书记放心,我明白。回去我就让审计、财政提前介入,特别是黄滩乡,需要派个得力干部去稳住局面。”张庆合沉稳地应道。
车子下了大堤,在平坦的防洪公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窗外,可以看到一些重点堤段还有防汛人员值守的蓝色帐篷,红旗在夕阳下格外醒目。虽然洪峰已过,水位下降,但警惕并未放松,这既是制度要求,也是一种政治姿态。
在于伟正和张庆合的车队离开后,光明区区委书记常云超和区长令狐并没有立刻返回区里,而是再次走进了设在大堤上的区防汛指挥部帐篷。帐篷里,区上各级坚守岗位的区防汛办、水利局和乡镇的干部,正准备交接班。看到两位主要领导去而复返,都有些意外,纷纷站起身。
常云超脸上带着和煦而不失威严的笑容,主动和大家一一握手:“同志们辛苦了!刚才市委于书记、张市长对我们光明区段的防汛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
区长令狐紧跟在后,也与干部们握手,然后提高嗓音说道:“于书记、张市长,还有省水利厅的刘厅长,百忙之中亲自到我们光明区段来视察指导,这是对我们工作的极大重视和有力鞭策!下面,我们欢迎常书记给大家做重要指示!”
围拢起来的干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常云超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他环视了一圈这些皮肤黝黑、眼圈发黑的基层干部,语气变得深沉而凝重起来:
“同志们,市委市政府的肯定,是对我们的鼓励,但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压力啊!我们绝不能因为领导表扬了几句,就沾沾自喜,麻痹大意!这次特大洪水,主汛区在平安县,没有在我们光明区决口,这其中有我们努力的结果,但也必须清醒地看到,有侥幸的成分啊!”他话语一顿,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动帐篷布的呼啦声和远处隐约的河水声。
“我们光明区段,是平水河在东原市境内有名的险工险段最多、防守压力最大的地方之一,市防指列出的五个重点险段,我们占了三个。这次能守住,靠的是什么?”常云超自问自答,目光扫过众人,“一是靠市委、市防汛指挥部的坚强领导、科学决策和大力支持,把最精锐的力量、最急需的物资设备优先保障了我们这里;二是靠我们在座各位,以及全区广大干部群众,在汛前排查隐患、汛中日夜坚守、抢险加固,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汗水!这一点,区委区政府是清楚的,也是感谢大家的!”
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但是,同志们,我们不能忘了,这次超标准洪峰之所以能相对安全地通过我们光明区段,还有一个我们不能明说、但心里都必须清楚的原因——那就是下游平安县黄滩乡段的自然决口,在客观上极大地分流、降低了上游的压力!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平安县部分乡镇的牺牲和巨大损失,换来了我们光明区核心区域的安然无恙!”
这话说得异常沉重而坦率,干部们都屏住了呼吸,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沾沾自喜?有什么资格躺在功劳簿上?”常云超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严厉起来,“侥幸心理,是靠不住的!是极端危险的!下一次洪水再来,强度更大怎么办?还会有人在前面替我们分担压力吗?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不能指望老天爷每次都眷顾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靠我们自己,靠我们时刻保持‘宁可十防九空,不可失防万一’的警惕,靠我们持续不断地投入,查找薄弱环节,把我们的堤防建得更牢、更固、更能经受考验!这就是为什么,水位虽然降了,险情虽然暂时排除了,但我们的防汛指挥部还不能撤,值守的同志还不能放松!我们要的就是这种责任感和‘箭在弦上’的临战状态!要深刻吸取平安县的惨痛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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