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蠹虫
金州卫府衙的书房里,油灯将巨大的辽东舆图映得昏黄。
魏昶君用朱笔在金州卫的位置画了个圈,笔尖突然向西划去,掠过草原、乌思藏,一直点到撒马尔罕。
“你看。”
魏昶君的声音像结了冰。
“金州卫不过是第一个被发现的脓包,草原的皮毛税,乌思藏的茶马司,撒马尔罕的边贸......只怕早就烂透了。”
青石子盯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城镇标记,想起师父洛水生前最后一次巡视边疆。
那时老道长,在玉门关外斩了三个贪墨军饷的守将。
如今洛水的名字还刻在石碑,可边疆的蠹虫又繁衍成了群。
“几年前师父死时。”
青石子攥紧拳头。
“辽东的雪还是白的。”
他现在才明白,洛水压着的,是何等汹涌的暗潮。
魏昶君的朱笔停在乌思藏方向。
“去年报上来的茶叶交易量,比实际运送量少了三成,那些消失的茶砖,怕是都进了私囊。”
笔尖又转向草原。
“皮毛税册上记的死貂皮,在江南却卖出了活貂的价钱。”
烛火噼啪炸开个灯花。
青石子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看见无数只蛀虫正在啃噬红袍天下的根基。
他想起赵大锤腿上的伤疤,想起满和府邸飘出的佛跳墙香气,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比山还重。
“从明日起。”
魏昶君将朱笔掷入笔洗,赤色在清水中漫开。
“你亲自带队,把辽东乃至安南,草原各地的烂账一笔笔挖出来。”
四更的梆声传来,青石子最后看了眼舆图。
那些曾经插满红袍旗帜的疆土,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亟待清理的疮痍。
这场仗,恐怕要比当年推翻大明更难打。
青石子暗中调查的电文开始散开。
肃州城外的官仓在子时格外寂静,夜不收小队的麻老三蹲在草料堆后,盯着仓库侧门。
两个黑影正抬着麻袋往驴车上装,麻袋缝里漏出雪白的精米。
“这是第三车了。”
麻老三对身旁的同伴低语。
他们扮成贩马客在此蹲守三天,发现每夜都有物资悄悄运出。
突然,监察司的灯笼光亮起。
小吏提着灯笼过来,非但没阻拦,反而帮着清点数目。
麻老三清楚地听见小吏说。
“张主簿吩咐的,这批粮算作霉变损耗。”
同伴用炭笔在粗布上飞快记录。
初七,官仓运出精米十石,监察司王姓吏员放行,账册标注霉粮。
只是当他们跟踪驴车到城西私宅,开门的竟是监察司副使的家仆。
麻袋直接被抬进后院,而宅子里正传来丝竹之声。
麻老三想起日间在茶摊听到的闲话。
“如今在肃州,没监察司的路条,连根草都运不出城。”
他望着那座朱门大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另一边。
安南升龙城的早市上,夜不收小队的老秦头戴着斗笠,蹲在槟榔摊前假装挑拣。
他盯着对面那家最大的米铺,铺面挂着阮氏米行的招牌,柜台后坐着个穿绸衫的胖子。
“这米价又涨了。”
老秦头用生硬的安南话抱怨。
摊主撇嘴。
“阮主簿的外甥开的店,他说多少就多少!”
这时来了几个衙役,不是来查价,而是抬着官仓米袋送进阮家米行。
老秦头看得真切,米袋上还盖着官印。
隔壁布摊的老太太嘟囔。
“官仓的米都流进他家粮囤,转头卖三倍价钱!”
“哪有这样的,这还是红袍天下吗。”
午时烈日下,老秦头跟着运米车到码头。
见阮家仆人正把官米搬上商船,船头插着贡米北运的旗子。
记账先生边写边念。
“官仓精米百石,折价充抵商税......”
老秦头在汗巾上暗记。
阮主簿外甥垄断米市,官仓米低价私吞,高价售出。
证据确凿!
与此同时,东南沿海的泉州港,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吹过市舶司的朱红大门。
夜不收小队的成员黄四郎扮成茶叶商人,坐在港区茶楼的雅间里,透过竹帘观察着对面的王氏货栈。
货栈门口车水马龙,苦力们正将一箱箱瓷器搬上商船。
黄四郎注意到,所有货箱上都烙着王家的飞燕徽记。
茶博士一边沏茶一边低语。
“客官要运货?现在港区七成的仓廪都被王家包了。”
这时楼下传来争执声。黄四郎看见个老工匠被王家仆人推搡出来,怀里死死抱着一卷图纸。“这琉璃烧造法是祖传的!”
老工匠嘶喊着。
“你们不能强占!”
茶博士摇头叹息。
“王家的手段狠着呢,上个月林家染坊不肯出让秘方,第二天就遭了火患。”
黄四郎暗中跟踪老工匠到城西作坊,发现这里已被王家打手围住。
账房先生正逼着工匠们按手印。
“东家入股是看得起你们!”
黄四郎看得分明,契约上写着自愿出让六成股。
黄四郎一边记录,一边继续查探,郊外,王家庄丁正在丈量农田,有个老农跪地哭求。
“这田是红袍军分给俺的!”
庄头冷笑。
“你家欠的印子钱,利滚利早超过地价了!”
深夜,黄四郎潜入王家账房。
账册记载着令人发指的内容。
三月强购沈氏船厂,作价不足市价一成,五月吞并周记盐场,假造债务凭证,七月垄断南洋香料贸易,威胁其他商号......窗外传来打更声时,黄四郎最后看了眼王宅的飞檐。
那些翘角像极了猛禽的利爪,正牢牢抓着这座港城的命脉。
这些消息飞速通过电台汇聚到金州卫,魏昶君只是漠然看着。
这些漏洞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他不在意,因为当大军开始调动的一刻,他们的结局便都已经注定了。
现在他将各地送来的贪腐案卷推到一旁,在巨幅世界地图上铺开迁徙计划图。
青石子凝视着图上标注的航线,眉头微蹙。
“你看。”
魏昶君的朱笔点在美洲西海岸。
“这里沃野万里,矿产抵得过十个辽东,但若只派军队占领,终究是浮萍无根。”
“那边港口四通八达。”
“得迁徙。”
他蘸墨写下徙民三利。
“其一,缓解中原人地矛盾,其二,传播红袍法度,其三,抢占未来粮仓。”
墨迹在桑皮纸上洇开,像正在扩张的版图。
“故而需要每省选千户,富者带资,匠者带艺,儒者带典,水师分三路护航,至当地设红袍会馆。”
“咱们让江南织工在巴黎开绸庄,山东农夫在密西西比种稻米。”
他眼中闪过锐光。
“等他们的子孙长大,红袍天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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