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天下反贼
就在甘州缙绅土司暗中动作时,漠北,苦寒之地,残破的毡帐围成个圈子。
深秋,寒风卷着枯草刮过荒原。
几座破旧的毡帐孤零零地散落在戈壁滩上,帐顶的毛毡已经褪色发白,用粗糙的针线缝补过多次。
夜幕降临时,十几道佝偻的身影陆续钻进最大的那顶毡帐。
波尔济吉特族的老族长拉克申走在最前面,他曾经能挽三石弓的右手如今布满冻疮,走起路来左腿有些跛,那是去年在矿上抬矿石时摔伤的。
跟在他身后的弘吉剌惕族乌恩其,袍子肘部磨出了窟窿,用不同颜色的毛线勉强缀着补丁。
毡帐里弥漫着羊膻味和霉味。
众人围坐在快要熄灭的火塘边,火光映出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拉克申从怀里掏出半块硬邦邦的奶疙瘩,小心地掰成几份分给众人。
这是他们这些昔日贵族如今能拿出的最好的待客之物了。
“都到齐了?”
一个带着中原口音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王承宗弯着腰钻进毡帐,他身上的棉袍虽然洗得发白,但针脚依然能看出昔日的讲究。
跟在他身后的崔文远不停地搓着双手,这位江南世家的公子,如今双手长满了垦荒磨出的老茧。
众人默默挪出位置。
汉人缙绅和蒙古贵族挤在一起,彼此都能闻到对方身上劳作的汗味和泥土气息。
拉克申注意到王承宗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想起去年秋天他们一起在河滩地抢收燕麦的场景。
乌恩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个粗陶瓶,喝了口黑乎乎的草药汁。
这位曾经能在马背上三天三夜的勇士,如今被漠北的严寒折磨得咳疾缠身。
十几个穿着破旧皮袍的贵族蹲在篝火旁,火光照亮他们饱经风霜的脸。
波尔济吉特族的老族长拉克申用缺口的银碗喝着马奶酒,弘吉剌惕族的乌恩其不停搓着冻僵的手指。
这些都是昔日红袍军之下流放至此的旧草原贵族和缙绅世家。
“听说了吧?”
王承宗率先打破沉默,他裹着打补丁的棉袍,声音却异常清晰。
“前明余孽在海外屯兵三万,要动手了。”
蔑儿乞惕族的波日特冷笑。
“红袍军摊子铺得太大,从罗刹到南洋,到处是窟窿眼!”
她粗糙的手指在雪地上划拉着。
“甘州、西域、咱们这儿......处处都有火苗。”
崔家的代表崔文远压低声音。
“甘州来信了。”
他掏出一封炭笔写的信,羊皮纸边缘已经磨损。
“马家、李家那些土司,准备在魏昶君巡视时动手。”
拉克申猛地灌了口酒。
“好!咱们草原上的雄鹰,也该重新展翅了!”
他瞪着通红的眼睛。
“等杀了那姓魏的,长城以北归我们蒙古人!”
“放屁!”
王承宗突然提高声调。
“河北山西自古是汉家地界!”
乌恩其摔了酒碗。
“没有我们蒙古骑兵,你们汉人打得过红袍军?”
毡帐里顿时吵成一片。
波日特甚至拔出腰刀插在雪地里。
“按老祖宗的规矩,刀锋所指之地就是牧场!”
王承宗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
“别吵了!西域的察合台家愿意出两千骑兵,甘州负责粮草,我们......”
他环视众人。
“要训练死士,看有没机会在漠北这段路上下手。”
崔文远补充道。
“魏昶君一死,红袍军必乱,那些早就嫌财产公示碍事的大臣,那些被压制的将领......都会跳出来。”
“现在的红袍军,没有一个能压住这群人。”
拉克申突然安静下来,浑浊的眼睛盯着篝火。
“几年前,我见过魏昶君,他带着那些人去西域巡视,那双眼睛......像狼一样。”
他抓起一把雪搓脸。
“这次不成,我们都得死。”
波日特猛地站起,皮袍扬起雪花。
“那就干!我们蔑儿乞惕人,宁可死在马背上,也不死在开矿的井里!”
众人纷纷拔出匕首划破手掌,血滴进同一碗马奶酒。
当酒碗传到王承宗手里时,他望着东南方向喃喃道。
“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们这些前朝孤魂彻底烟消云散。”
夜风卷着雪粒拍打毡帐,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次日清晨,漠北荒原的清晨,薄雾笼罩着戈壁滩。
王承宗站在沙丘上,望着下方两千多人的操练队伍,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
这些兵卒穿着五花八门的衣裳,有蒙古皮袍,有汉人短褂,甚至还有几件褪色的红袍军旧制服。
他们手持长矛演练突刺,动作虽不整齐,但喊杀声震得沙砾簌簌滚落。
“抬枪!刺!”
将领的吼声在旷野回荡。
王承宗认得这人,是原漠北卫所的百户长,因贪墨军饷被革职,现在拿着他王家给的银子在这训私兵。
最让他心惊的是操练场的明目张胆。
距此不过十里,就是红袍军的屯田点。
甚至有几个穿着红袍军服的人正站在场边指指点点,那是他花大价钱买通的粮草官。
“王老爷。”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跑来行礼。
“今日练了骑兵冲锋,还差三十匹战马......”
王承宗摆摆手。
“去找崔家要,他家这些年重操旧业,倒卖军马赚的够多了。”
他望向西边,那里隐约可见红袍军的瞭望塔。
塔上的哨兵肯定能看见这片尘土飞扬的操练场,但没人来过问,驻防的千户长收了他三处江南宅院,早成了自己人。
“爹。”
儿子王明远忧心忡忡地走来。
“这么练下去,迟早要露馅......”
“露馅?”
王承宗冷笑。
“你当那些红袍官都是清官?光这半年,送出去的银票就够买下半个太原城了。”
他想起那个嗜酒如命的民部主事,每次收钱时都拍胸脯保证天高皇帝远,还有管军械的库吏,竟敢把崭新的火铳直接运到他们营地。
操练场突然骚动起来。
一队红袍骑兵从远处经过,带队军官朝这边望了望,居然挥手致意,那是收了王家塞外庄园的巡边校尉。
“看见了吗?”
王承宗嘴角泛起讥诮。
“咱们经营的漠北,银子就是王法。”
夕阳西下时,操练的队伍散去。
王承宗最后看了眼沙地上杂乱的脚印,心中冷笑。
等杀了魏昶君,这些吃里扒外的红袍官,一个都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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