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6章 飞升之路
话音落下,溪畔骤然一静。
唯有潺潺水声,愈发清晰。
梁言立于原地,心中却如惊涛拍岸。
“以力证道”四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他心湖中撞开重重涟漪,久久回荡不息。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凝声问道:“前辈所言‘以力证道’,简直闻所未闻。此法当真可行?天道至高,法则森严,纵使圣人亦在规制之中,如何能凭一己蛮力破之?”
楚狂徒闻言,仰首望天,眸光似穿透万古青冥。
“天道?”他嗤笑一声,袍袖无风自动,“天道虽高高在上,却也非无所不能。天数运转,自有其规,纵是天道自身亦不可违逆。你若能强至打破此界常理,将自身力量推至某个天道都无法压制的‘极限’,自然能强行证道,所谓‘规矩’,那时也不过是虚设罢了。”
梁言听后,默然许久,又问道:“古往今来,漫漫道途,可有前人以此法证道成功?”
楚狂徒晒然一笑:“没有。”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平淡如水,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梁言瞳孔微缩,半晌方道:“前辈的意思是……要晚辈走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开这万古未有之先河?”
“怎么?”楚狂徒斜睨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讥似讽的弧度,“你怕了?”
四目相对。
溪畔灵雾无声流转,远处古木枝叶轻颤,仿佛连这清源圣地的风,都在此刻屏息凝神。
梁言忽地笑了。
那笑意初时极淡,如春水涟漪,旋即舒展,化作一抹清朗从容。
“道途漫漫,本就无路。前人踏过的,叫‘常道’;无人敢走的,为‘道外之道’。晚辈既承‘绝天’之名,便是天命之外的棋子——既已在局外,又何须循那棋枰旧格?”
梁言说着,目光投向虚空深处,仿佛穿透时光长河:“前人未成,未必是此路不通,或许只是……时候未到。”
楚狂徒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说得好!以力证道,老夫当年也未尝试,只是踏入祖境之后回望来路,方有这番推想。你若能成,倒是超过老夫了。”
他略作停顿,又道:“老夫今日这番话,本是要断你念想,看你道心可会崩塌。不想你竟有这番悟性……看来那狗东西选中你,倒不全是一时兴起。”
“狗东西……”梁言眼角微微一跳。
这世间敢如此称呼狗祖的,恐怕不过寥寥数人。
“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梁言神色沉静。
楚狂徒摆了摆手:“废话不必多说。你既决意以力证道,除却自身寻觅机缘、苦修不辍外,更须时刻提防那几个老家伙的算计。”
梁言眉梢微动。
狂祖口中的“老家伙”,必然是与他同为“九祖”的那几人。
“你且过来。”楚狂徒忽然向他招了招手。
梁言心中虽有疑虑,脚下却未迟疑,依言上前,立于溪石之畔。
“伸出手来。”楚狂徒又道。
梁言略一沉吟,终是将右手缓缓伸出。掌心向上,五指舒展,掌纹在圣地天光下显得清晰分明,隐隐有剑气在脉络间流转。
楚狂徒并指如笔,悬于梁言掌心三寸。
指尖无光无墨,却在虚空中勾勒出玄奥轨迹。每一划落下,皆有一缕纯粹到极致的“狂”意,如墨滴入水,在梁言掌中晕开。
随着最后一笔收锋,一个古朴的“真”字悄然浮现。
笔锋如刀削斧凿,隐现暗金流光,旋即隐没于皮肉之下,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热。
“这是……”梁言心中微怔。
“九祖之中,你最要防的是‘梦祖’。”
楚狂徒收回手指,负手而立,“那老东西能隔空摄梦,化虚为实,乱人道心。老夫在你掌心留一枚‘狂意真种’,往后,他无法再随意召你入梦。”
梦祖!
梁言心头一跳。
当年突破第七难的时候,便是稀里糊涂入了梦境!
诡异的是,梦中发生的事情,居然可以反馈到现实之中,“浮生印”便是在那时种下,差点就锁住了自己的道途。
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梁言低头,看向自己掌心。
肌肤平滑如初,那“真”字墨痕已淡去,隐入皮肉之下,仿佛一枚沉睡的种子。
他缓缓握拢手掌,感受着那缕潜藏的狂意,仿佛握住了一道劈开迷障的惊雷。
“前辈,这枚狂意之种……果真能阻止梦祖摄梦?”
楚狂徒轻哂一声:“世间何来万全之法?便是天道亦有缺,况乎一枚真种?你才不过亚圣,有这狂种在手,至少梦祖绝无可能对你隔空摄梦,除非他本尊亲临。不过嘛……这种可能性很小,九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随意现身的。”
梁言听后心中一动。
的确,他到现在为止极少见九祖露面,圣境以下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算是南极仙洲天人之争那样的大事,似乎九祖也没有直接插手。
“这是为何?”梁言奇道。
楚狂徒叹了口气,负手望向远处。
“九祖所求,乃是‘破界飞升’四字。无论各施何等手段,布局如何诡谲,最终皆为叩开天门,登临仙道。至于其它……都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梁言听后眉头微蹙:“晚辈还是不明白,即便皆为飞升,难道现身便会坏了机缘?九祖修为通天彻地,到底为何要自缚手脚?”
“这就要从飞升之路说起了。”楚狂徒仰望苍穹,目光似穿透无尽虚空,落在渺渺不可知的彼端。
“上古时期,升仙通道尚存,修士窥得大道真谛,功行圆满,便可引来九天仙光,接引飞升。那时节,常有虹桥贯日、鸾凤和鸣之异象,乃是修士毕生所求的终极圆满。”
他声音渐沉,如古钟余韵:“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仙路断绝,天门闭锁。任凭你修为通天彻地,道法玄妙无方,也再无法循旧例登临仙界。这方天地……已成囚笼。”
溪水潺潺,似在诉说着万古寂寥。
梁言静立聆听,面色不变。他早知此界飞升无门,但彼时修为尚浅,却无如今这般感受。
楚狂徒续道:“数百万年光阴流转,一些本应羽化登仙的强大生灵滞留此界。这些生灵无时无刻不想着另辟蹊径,破界飞升……而这其中最强者,便是人族九祖。”
他忽然转过身来,墨袍在灵雾中微微拂动:“九祖在漫长岁月中,都推演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成仙之法,虽然各不相同,但归根结底,还是分作‘散空法’与‘证一法’两大路数。”
梁言听至此处,心湖波澜已起。
九祖,此界至高之秘,万古以来,诸般棋局上那些若有若无、却定鼎乾坤的手。
从南垂初踏仙途,至南极仙洲的波谲云诡,再到东韵灵洲、妖族大陆的惊涛骇浪,看似风云际会,充满了无数巧合,但冥冥之中,那牵动风云的无形之线,岂非总与“九祖”二字隐隐相连?
过去他只是棋局一子,被动周旋,纵有推演,亦是雾里看花。
如今,他竟有机会反过来一窥九祖之秘,而且还是九祖之一的“狂祖”亲口告知,这如何不让他心绪激荡?
梁言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潮,眸光澄澈,执礼愈发恭谨:“何为‘散空法’?何为‘证一法’?还请前辈指点迷津,晚辈洗耳恭听。”
楚狂徒点了点头,倒背双手,声音低沉。
“所谓‘散空法’与‘证一法’,不过是两条看似相悖、实则皆为挣脱此界藩篱的极端路径罢了。”
“其实以九祖之能,若只欲破开此界壁垒,并非难事。”
“然破界易,飞升难!我等之躯,乃自万丈红尘中修来,众生沉浮,世事纠缠,亿万因果早已如影随形,丝丝缕缕,皆与这方天地根脉相连。天道运转之下,无数因果线纵横交织,构成一张笼罩万古的罗网,纵使你我修为参天,亦不过网中一结,如何能轻易自拔?”
楚狂徒言至此处,袍袖微拂,溪畔灵雾涌动,竟在二人眼前显化出一方奇景——
灵雾不散,却渐次凝实,化作一张弥天极地的罗网。
网线纤细如发,银辉流转,每一根皆由无数细密光影交织而成,其间可见山河倒影、众生悲欢、乃至星辰明灭、草木枯荣……赫然是因果之线!
“此网,即是此方天地无数生灵、无尽岁月的因果纠缠。”
“昔年升仙之路尚存时,九天仙光接引,可强行消弭修士一身因果,与此界彻底剥离,故能举霞飞升。而今仙路断绝,天门闭锁,我等身上这亿万因果,便成了最沉重的枷锁。”
梁言凝神望去,只见那网上节点繁密如星,彼此牵连,密密麻麻,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所以……”他若有所思,“欲破界飞升,便需先解决自身因果?”
“不错。”楚狂徒点头:“为了挣脱这张大网,九祖之中,有一部分人开始逐步减少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同时将自己身上的因果线一一斩除。”
随着楚狂徒的讲解,灵雾所化的罗网上,某几个节点周围的光影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寥寥数根,节点本身也黯淡下去,几近透明。
“到最后,此人虽存于世,却已不在‘网’中,于天道运转而言,与尘埃何异?届时,再以大神通撕裂界壁,飞升上界。这就是所谓的‘散空法’,又称‘斩业散空’。
梁言眉头微蹙,问道:“斩断如此多因果……当真能做到毫无挂碍?”
楚狂徒看他一眼,淡淡道:“在飞升面前,其它都是小道,何来挂碍一说?便是门下弟子,昔日道侣……也不过如尘埃一般,说斩也就斩了。”
梁言听后默默点头,不再多言。
楚狂徒又道:“除了斩业散空之外,九祖之中,还有另一类人,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非但不斩因果,反主动沾染,将更多因果聚于己身。如此,他们在这网中所处之位便越来越高,如峰峦拔地,俯瞰众生。”
随着他娓娓道来,网中一点光芒逐渐明亮,无数丝线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没入那光点之中。
光点愈发明亮,在网中的位置越来越高,周遭丝线却渐次减少,最终只余寥寥数根粗壮主脉。
“位置越高,结点便越少。到达最高处时,只有一个结点,世间万般因果皆由此起源,而这起源一点,便是所谓的‘天道’!”
楚狂徒声音淡漠,但却说出惊世之语:“所谓‘证一法’,便是要登临此位,以己心代天心,以己道代天道。届时,你便是此界之主,出入随心,何须再寻什么飞升之路?”
“以己代天?!”梁言立于原地,心神俱震。
“没错,‘证一法’又称‘天元证一’,便是取代天道,以己为元的意思。”楚狂徒淡淡道。
“原来如此……”
梁言喃喃自语,心中却如惊涛拍岸。
这“散空法”与“证一法”,虽道路迥异,却都是试图挣脱此方天地束缚的惊世图谋!无论斩业散空还是天元证一,所求者,无非是那“超脱”二字。
他回想此前种种,许多疑惑之处,此时都豁然开朗。
“怪不得会有天人之争。”梁言恍然道:“这‘散空法’与‘证一法’,是不是分别代表天人两派?”
“小子悟性不错。”
楚狂徒微微颔首:‘散空法’循天而行,须在现有天道秩序下徐徐图之。若天道易主,秩序重构,那他们先前苦功便尽付东流。故而,在某些关口,他们会出手维护天道秩序,以求事遂己愿。”
“至于‘证一法’……他们要以己代天,自然更倾向站在人道这边,借人道大兴之势,聚因果洪流,方能登天元之位。”
“天人两派由此而生,但你须明白,九祖博弈,彼此互有干扰,棋局瞬息万变,任何一个立场都并非绝对。”
听到这里,梁言缓缓点头。
他如今灵台明澈,智慧已生,虽未斩心痕,却也明白其中玄机。
九祖之间,并无永恒盟友,只有各自的“道”与“局”。
每个人都如渊中潜龙,推动着属于自己的恢弘棋局。天地为盘,众生为子,诸般因缘际会、爱恨情仇,不过是九祖为达目的的筹码罢了。
就算是与自己渊源最深的狗祖——往昔种种,他或许曾暗中助力,引自己破开迷雾;可将来棋枰变幻,他又未必不会落子阻扰。
敌友之辨,如水无常形,只在棋势流转之间。
关键在于,自己将以何种方式,加入到这棋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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