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七章 血债血偿
第十日的清晨,北海的海雾稀薄如纱。
和兰主舰,当然,如果这艘破船还能称为舰的话,因为经过近三个月的航行外加漂流,它的明轮只有一侧还在勉强转动。
而火炮已经抵给英国佬换取食物和水。
维特虚弱得站在舰桥上,身旁是同样面色不佳的斯滕博克,他们二人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盯着从海雾中逐渐清晰的轮廓。
低矮的堤坝,成排的风车,尖顶的教堂......
阿姆斯特丹。
回家了。
真的回家了。
“上帝啊,”大副跪在甲板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抽动。
不仅仅是激动,是一种劫后余生能、却又深知劫数未尽的复杂情绪。
其他船上,幸存的和兰水手们涌上甲板,看着越来越近的家乡。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只是呆呆地站着,还有人,回头看向东方,那里还有一片如影随形的影子。
“发信号...”维特嘶哑着开口,“请求...入港。”
信号旗艰难升起,港口方向,立即有了回应。
却不是允许入港的信号。
是警报。
刺耳的汽笛声从港口方向传来,紧接着是钟声。
港口的警钟,急促、尖锐、充满了不祥。
港口的炮台上,士兵们奔跑着传递命令,岸防炮口开始调整角度,对准了他们身后。
明国战舰!
追上来了!
海雾正在被晨光驱散,在他们后方约五里的海面上,那片跟了他们三个月的黑色烟墙,此刻愈发清晰起来。
烟墙之下,是钢铁的巨兽。
深灰色的船身反射着冰冷的晨光,粗壮的烟囱喷吐着浓密的黑烟,巨大的明轮搅起白色的浪花,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炮台缓缓转动,黑洞洞的炮口全部指向,不是港口,是他们。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艘,有蒸汽明轮战舰,也有盖伦帆船,排成三列完美的战列线,像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压向阿姆斯特丹港口。
而在这堵城墙的最前方,那艘巨大的旗舰舰艏,巨炮已经扬起炮筒,炮口对准了维特所在的和兰主舰。
“不...不...”维特看着这一幕,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们...他们真敢...”
真敢在家门口,在和兰的都城,在全体国民的注视下...
给予最后一击。
就在和兰舰队距离港口入口仅剩两百丈时,明国战舰突然整齐划一转向,将左侧船舷对准了港口
这个动作,和兰海军太熟悉了。
这是战列线的标准接敌动作,侧舷齐射的前奏。
“不...”岸防炮台的指挥官失声喊道:“他们要...”
他的话音未落,明国旗舰靖海号的舰桥上,郑芝龙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周全斌低声道:“侯爷,进入射程了。”
郑芝龙没有立即回答。
他看着前方那些破船,看着船上那些劫后余生的和兰水手,看着他们眼中残存的、可怜的希望。
然后,他想起了满剌加。
想起了陈懋修同他说的话,“...炮台尽毁,将士十之九死...”
想起了龟背岛。
想起了郑鸿逵浑身浴血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想起从海中将李魁奇救起时他仍然咧嘴笑的样子,想起了那些明知必死却依然赴死的弟兄们。
血债,必须血偿!
在家门口偿!
在所有人眼前偿!
“传令,”郑芝龙的声音平静又冷酷,“目标,和兰残存舰队,开花弹,全舷齐射。”
“一轮。”
命令通过旗语传遍整个舰队。
所有战舰的侧舷炮塔开始同步旋转,炮口缓缓下压,对准了那几艘已经进入港口警戒线之内的和兰破船。
港口里,岸防指挥官意识到了什么,嘶声大喊,“开闸,快让他们进来!”
但来不及了。
靖海号的舰桥上,郑芝龙举起了右手。
然后,狠狠挥下。
“放!”
超过千余枚火炮,在同一瞬间,喷吐出毁灭的火焰。
“轰轰轰轰轰轰轰—”
天地失色。
开花弹划破晨空,在空中形成一片死亡铁云。
炮弹的尖啸声压过了海浪,压过了风声,压过了港口里士兵们惊恐的呼喊声。
第一波炮弹落下时,和兰主舰上的水手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只是仰着头,看着那些越来越大的黑点,看着它们在晨光中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然后...
“轰隆!”
爆炸的火光吞没了整片海域。
开花弹不是实心弹,它们在空中炸开,铸铁弹壳碎裂成数百片锋利的破片,呈扇形泼洒。
海面好似被巨人的铁犁耕过,炸起无数道冲天水柱,水柱里夹杂着木屑、铁片、帆布残骸以及...人体碎块。
一轮。
仅仅一轮齐射。
当硝烟被海风吹散,海面上只剩下燃烧的残骸和漂浮的碎片。
残余战舰,全部消失。
连一块完整的船板都找不到。
只有海面迅速扩散开来的血沫,证明那里曾经有过船,有过人。
死寂。
阿姆斯特丹港内外,一片死寂。
和兰士兵们呆呆地看着那片燃烧的海面,看着那些曾经是同袍、是同胞的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了海上的浮尸和碎木。
然后,恐惧像冰水般灌进每个人的骨髓。
这...这是什么火力?这是什么射程?
残余的战舰距离港口只有两百丈,明国舰队在五里外!
五里!
他们阿姆斯特丹最先进的岸防炮,最大射程也不过三里半。
蒸汽战舰的炮更短!
而明国人,在五里外,一轮齐射,精准覆盖。
这不是战斗。
是屠杀。
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武力炫耀。
就在这时,明国舰队再次动了。
战舰缓缓转向,将炮口...对准了港口。
对准了那些岸防炮台。
对准了那些排列在港口外的和兰战舰。
郑芝龙的声音通过旗舰上的铜制扩音器,在蒸汽锅炉低沉的轰鸣中,清晰地传遍海面。
“和兰人...”
他用的是和兰语,字正腔圆,得心应手。
“你们在满剌加,就是这样打我们的。”
“炮轰港口,屠杀守军,抢占领土...”
“今日,我郑芝龙,南洋水师提督,大明靖海侯,奉大明皇帝陛下之命...”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和兰人的心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开炮!”
第二轮齐射,目标不是破船,是港口。
是那些岸防炮台。
是那些和兰战舰。
炮弹再次升空,这一次,其中有用石油提炼物特制的燃烧弹,在空中炸开时,化作一片火雨,覆盖了整个港口区。
“轰!轰!轰!”
岸防炮台被直接命中。
最先进的炮架被炸飞,炮兵被破片扫倒,弹药堆被引燃,发生了二次爆炸。
冲天的火柱和黑烟瞬间吞没了半个港口,就是在城中也清晰可见。
港外的和兰战舰试图还击。
“反击!快,填炮,发射!”
狼狈的岸防指挥官的帽子已经不见,脸上也是一片黑灰,袖子上不知被火燎去了一截,露出被灼伤的皮肤。
在他的命令下,蒸汽舰的明轮开始转动,炮手冲向炮位。
但太慢了。
明国战舰的第三轮齐射已经到了。
这一次是链弹,专门打击桅杆和帆索。
粗大的铁链在空中旋转展开,缠住和兰战舰的桅杆,猛地一拉。
“咔嚓!”
桅杆断裂声此起彼伏,失去风帆的战舰速度骤降,成了活靶子。
第四轮,实心弹。
第五轮,开花弹。
第六轮...
明国舰队的炮火像永不停歇的雷霆,一轮接着一轮,精准、冷酷、高效。
他们的射程优势被发挥到了极致,在和兰战舰的炮火根本够不到的位置,单方面倾泻着死亡。
港口外的和兰防线,在十分钟内崩溃。
五十三艘战舰,七艘直接击沉,十二艘燃起大火,剩下的全部带伤,桅杆折断,甲板起火,水手伤亡惨重。
而岸防炮台...已经哑火大半。
“还击!还击啊!”岸防指挥官还在嘶吼。
但还击什么?
炮弹根本打不到。
和兰战舰的最大射程只有两里半,而明国战舰始终保持在四里到五里的距离,像在戏耍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猴子。
第七轮齐射!
这一次,目标集中在了港口的入口处。
数十发特制的穿甲弹,弹头是淬火钢芯,专门对付坚固工事,精准地命中了港口闸门和防波堤。
“轰隆隆!”
石屑横飞,水柱冲天。
厚重的橡木闸门被炸开一个大洞,防波堤出现裂缝,海水倒灌。
港口的防御,破了。
直到这时,明国舰队才终于开始前压。
明国战舰缓慢地、威严地、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压向已经一片狼藉的阿姆色特丹港。
炮口依然指着港口,但不再开火。
只是逼近。
用绝对的力量,绝对的威慑,逼近。
港口里,幸存的和兰士兵开始溃逃。
他们扔下武器,跳下炮台,朝着内陆狂奔。
战舰上的水手也开始跳海,拼命游向岸边逃生。
而明国舰队,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在距离港口仅剩一里时,停下了。
再次下锚。
硝烟在晨雾中缓缓飘散。
海面上,燃烧的和兰战舰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缓慢下沉。
岸防炮台还在燃烧,黑烟滚滚上升,将阿姆斯特丹的天空染成灰色。
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海浪拍打残骸的声音,和火焰燃烧的嘶嘶声。
郑芝龙站在靖海号的舰桥上,放下了扩音器。
他望着那片燃烧的港口,望着那些溃逃的和兰士兵,望着这片从未被东方武力踏足的海域。
然后,缓缓开口,“兄弟们,看见了吗?”
“满剌加的仇、龟背岛的仇,龙牙水道的仇...”
“今天,讨回来了!”
甲板上,郑家军每一个士兵眼中,都有泪光闪动。
他们追了三个月,追了半片大洋,终于在这里,在家门口,用最直接、最暴利、最不留余地的方式...
讨回了血债。
周全斌走到郑芝龙身边,低声道:“侯爷,接下来...”
“等,”郑芝龙说,“等和兰人,自己出来谈。”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们,我们就在这里等。”
“等到他们愿意签新约,愿意赔偿,愿意...跪下认罪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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