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1977年惊雷炸响
十月的四九城,天空似乎比往年同期更高远了些。
街面上的梧桐叶黄了大半,风一过,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猫儿胡同里,王家的黑漆木门虚掩着。
门楣上“光荣之家”的红漆木匾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鲜亮。
院子里的老枣树下,王老爷子坐在藤椅里,身上搭着条薄毯。
老人家今年八十好几了,头发银白。
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但那双眼睛却清亮有神。
三年前老伴在睡梦中安详离去,老爷子确实消沉过一阵。
可如今瞧着,精神头反而比前些年更旺些。
他常说,这是托了孙子建军的福。
常年喝他不知从哪弄来的“养生茶”,身子骨比同龄的老伙计硬朗得多。
王母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纳鞋底,针线穿过千层布,发出有节奏的“嗤啦”声。
她的头发也全白了,但腰板挺直,手脚利落。
王父五年前从红星轧钢厂门卫的岗位上退了休,如今每天就是侍弄院里这些花草。
有时也会带着老爹去公园找人切磋。
这会儿他正提着水壶,给花坛里开得正盛的菊花浇水,动作慢悠悠的,透着股退休后的闲适。
堂屋窗户开着,能看见十岁的王皓然在里面练字。
孩子坐得笔直,握笔姿势标准,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当初那个坐在聂文君怀里看着哥哥姐姐们咿咿呀呀的小不点也长大了。
性子沉静,像他大哥。
廊檐另一头,何斌和何芮这对十三岁的双胞胎趴在矮桌上写作业。
他们因为父母都在重要部门工作,忙得顾不上,从小就在姥姥家长大。
“姥姥,这道题怎么做?”
何芮抬起头问。
王母放下针线,凑过去看了看宠溺的笑了笑:
“问你斌哥,姥姥可不懂这些。”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清脆的说笑声。门被推开,三个姑娘结伴走进来。
那正是九年前的“三个小家伙”!
雯雯,菲菲,瑶瑶三人边走边说话。
三个同岁的姑娘站在一起,像三株迎着阳光生长的小白杨。
靖雯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继承了母亲惊人的美貌——
眉眼精致如画,皮肤白皙,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肩侧。
但她又比母亲多了几分灵动机敏,那双清澈的眼睛转动时,总闪着慧黠的光。
十年前那个满院子疯跑的小捣蛋。
如今已是学校里有名的才女,数理化尤其拔尖。
菲菲,剪着齐耳短发,个子比同龄男孩还高,是校篮球队队长。
性格爽朗大气,笑声能传遍半个胡同。
瑶瑶,文静秀气,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是胡同里有名的“小才女”。
深得老王家众人喜爱。
不止如此,这近十年来老王家其他人也发生了不少变化。
王建国已经是红星轧钢厂的八级钳工,但这“八级”含金量已不同往日——
他是全厂技术最好的老师傅之一,带出的徒弟遍布各车间,连总工都敬他三分。
十年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
两鬓有些斑白,脊背依然挺直,但那双摆弄精密零件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妻子秦玉莲三年前从纺织厂退休,如今专心在家带孙子、做家务,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满足。
他们的长子王援朝,今年二十七岁,在部队已是副营级干部。
这个当年被王建军从小带着打拳、讲军事故事的孩子,如今一身戎装,身姿笔挺,言行沉稳。
他前几年结的婚,妻子是军医院的医生,这次特意请假回四九城探亲。
生了个儿子取名王星宇!
次子王胜利也按二叔王建军当年的指点没直接进厂。
而是先去街道锻炼了两年。
那些处理邻里纠纷、调解鸡毛蒜皮的日子,磨练出了他察言观色的本事。
三年前协助公安局抓捕一伙流窜犯,他凭着一身从小跟二伯学的八极拳功夫,独自撂倒三个,立了功。
经过正规考核,他进了市局刑警队,如今已是队里最年轻的组长。
晒得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小儿子王皓东,1959年的他现在已经十八岁,正在读高三。
这孩子继承了父亲的踏实和母亲的细致,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王爱国家的日子也平稳踏实:
王爱国还是轧钢厂保卫科科长,十年间厂里没出过一起重大安全事故,这其中有他大半功劳。
妻子李淑兰在街道居委会干了几年,处理家长里短很有一套。
次子王皓轩,今年九岁,刚上小学三年级,聪明伶俐,是王老爷子的开心果。
王爱佳家是另一番光景:
王爱佳在市财政局已是副处长,何武在铁路局是技术科科长。
两人都是业务骨干,工作繁忙,经常加班。
双胞胎何斌、何芮基本长在姥姥家,正读初一。
两个孩子懂事早,学习不用人催。
王建军这一家,是王家的中枢。
堂屋里,王皓文,今年十七岁——正埋头看书。
少年完全继承了父亲的身形和眉眼,还有他母亲优秀的相貌长得玉树临风。
再加上一米八的个子,肩膀宽厚,气质更加沉静内敛。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家打他的主意了,但都被王建军给挡了回去。
以前那个经常天不亮就跟在父亲身后一招一式学拳的小男孩,如今已是四九城顶尖中学高三的尖子生。
他不爱说话,但心里有数,学习上从不用人督促——
这一直是王建军夫妻俩的骄傲。
聂家(岳父家)这些年也常走动:
聂父还在回收站工作,虽然辛苦,但王建军暗中照应着,日子还过得去。
聂母身体依然康健,不时就和王母搭伙去外面溜达。
小姨子聂文娟,1955年生,二十二岁,现在纺织厂宣传科工作,文笔好,人勤快。
聂文涛也成科长了,一家人幸福美满。
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路,但都走得稳当。
这离不开王建军这些年的经营。
他四十二岁,红能星轧钢厂的革委会主任,在系统内是出了名的能人。
厂子在他的领导下,产能质量全国领先。
更重要的是,他很早就开始为家里铺路。
——
“太爷爷!爷爷奶奶!”
三个声音清脆地响起。
王老爷子慢慢睁开眼,看见重孙女们,脸上露出笑容:
“回来啦……”
“太爷爷,今天腿疼没?”靖雯蹲到老爷子身边,握住老人枯瘦的手。
“不疼,不疼。”老爷子拍拍她的手:“好孩子。”
三个姑娘放下书包,很自然地开始帮忙。
雯雯拿起扫帚扫院子里的落叶,菲菲去井边打水,瑶瑶进厨房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些都是她们每天放学回家的习惯。
王母看着她们,心里暖洋洋的。
这三个姑娘,一个灵秀,一个爽利,一个文静,关键是个顶个的漂亮。
都是好孩子,学习也好,在胡同里是出了名的。
同一时间,红星轧钢厂。
这座大厂比十年前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
新厂房拔地而起,高炉日夜轰鸣,运料的火车专列每天进出十几趟。
这都是王建军的手笔——
这近十年来他靠着超绝的手段和超前眼光,硬是把厂子的产能质量推到了全国前列。
革委会主任办公室里,王建军正在听技术科科长赵修远汇报。
赵修远——十几年前那个刚进厂没几年、戴着黑框眼镜、说话还有点书生气的大学生。
那会儿厂里“反智”风气正盛,赵修远的专业知识无处施展。
是王建军顶着压力,以“生产需要”的名义把他调到技术科,还给他牵头技改的机会。
甚至还让他带队出去学习技术,如今的他已是厂里的技术骨干。
赵修远推了推眼镜,将一沓图纸摊开:
“主任,按您上次提的思路,传动系统改造方案出来了。”
他的手指在图纸上滑动:
“这里,还有这里,几个关键部位都重新设计了。”
王建军俯身细看。
这十年,他顶着“重用臭老九”的非议,保护了一批像赵修远这样的技术人才。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用“技术革新”的幌子,让这些人有机会搞研究、做项目。
为日后国家发展储备力量,也为自己攒下了深厚的人脉和实绩。
“修远,这事你全权负责。”
王建军直起身,语气笃定:“需要什么,直接找我批。”
“是!”
赵修远眼睛发亮。
这十年,他亲眼看着王主任在厂里推行一系列技术改造,引进新设备,保全技术骨干。
更难得的是,王主任似乎总能把握未来的方向——
当别人还在搞运动时,他在抓生产;
当别人开始抓生产时,他已经着手技术改造了。
他哪里知道,王建军揣着未来的记忆,清楚知道国家发展的脉络。
正说着,厂办主任敲门进来,神色凝重:
“主任,部里刚来的电话……教育口可能有重大调整。”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
赵修远微微一愣,看着厂办主任略显激动的表情他突然双眼瞪大。
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想起自己那些还在农村插队的大学同学,熬了这么多年,怕是终于要等到出头之日了。
王建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句:
“知道了。”
他心里却明镜似的——等了二十多年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他坚持抓技术、保人才、攒教材,全都是为了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春雷。
等两人离开,他才走到窗前,望着厂区林立的烟囱。
那张经营了十年的关系网,最近传来越来越明确的信号。
他知道,属于他和王家的时代,要来了。
傍晚时分,院子里传来小汽车喇叭声。
不多时,黑漆木门被推开,王建军走了进来。
如今的王建军已经四十二岁了。
四十二岁的男人,正处于一个男人最饱满的状态。
深灰色中山装熨烫得笔挺,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
他的面容依旧英挺,只是眼角添了几道细纹,鬓角染了霜色。
但这些岁月痕迹非但不显老态,反而沉淀出一种儒雅气度。
“爹,娘。”
他的声音不高,沉稳有力。
“建军回来了。”老爷子点点头:“厂里今天还顺当?”
“老样子。”王建军脱下外套,递给迎上来的聂文君。
聂文君接过外套,四十出头的她就像三十出头一样。
不过依然保持着那份让王建军一见钟情的美丽——
不是少女的娇艳,而是经岁月沉淀后的温婉韵味。
她在纺织厂依旧当着财务科长,工作上一丝不苟,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文君,晚上多做两个菜。”
王建军说:
“我估摸着,大哥和爱国两家待会儿都得过来。”
“知道,肉都炖上了。”
聂文君笑着应下。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王建国带着一家子从巷子那边过来了,紧跟着,王爱国一家也走了进来——
他们两家在小巷子胡同的院子就隔着一堵墙,平时出入都一块儿。
“二叔二婶!”
“三哥,四哥,大姐二姐三姐~”
孩子们围上来,叽叽喳喳的,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晚饭时,三家人围坐在堂屋里,足足摆了两张大桌子。
王援朝的儿子王星宇坐在老爷子怀里。
小嘴甜甜地说着幼儿园里的趣事,逗得老爷子哈哈大笑。
饭桌上,王建军看似随意地问起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皓文,最近物理学到哪儿了?”
“刚讲完电磁感应,爸。”王皓文放下筷子,认真回答。
“嗯,这部分是重点,要吃透。”
王建军夹了块肉放到儿子碗里:
“国家搞四个现代化,电力是基础。这些知识将来都有用。”
他又看向三个姑娘:“雯雯,你们数学进度怎么样?”
这次王建国他们都互相看了看,感觉这次的问话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讲到立体几何了。”靖雯答。
“几何是锻炼空间思维的好东西。”
王建军说:
“不光学数学有用,将来搞建筑、搞设计、甚至搞机械,都离不开这个。”
王胜利扒拉着饭,插了句嘴:
“二叔,我们队里最近办了个普法学习班,我觉得挺有用。”
“这是好事。”
王建军点头:
“当警察,不光要能抓坏人,更要懂法、会用法。多学点没坏处。”
对于王建军说的这些老王家人也不觉得意外。
虽然王建军学历低,但是王建军这些年来也没闲着。
他的书房又不是当摆设的。
这样的话,他在饭桌上说了十年。
起初家人们还觉得他啰嗦,可时间长了,大家都听进去了。
尤其是孩子们,从小耳濡目染,都知道读书学习是正经事。
吃过晚饭,女人们收拾碗筷,男人们坐在堂屋里喝茶说话。
王建军和其他人聊起厂里的事。
“建军啊,你刚刚这么问……是不是最近风向有点变?”
王建国压低声音问,眼里带着几分试探。
王建军喝了口茶,没直接回答,只说了一句:
“大哥放心。”
不管风向怎么变,手上有真本事的人,到哪儿都站得住脚。”
王爱国接过话头,语气里满是佩服:“是这个理儿。
咱们厂里那些老师傅,这些年要不是你保着,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技术是根。”
王建军放下茶杯,目光深远:“国家要发展工业,终究要靠这些人。”
王父他们深以为然。
正说着,胡同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起初只是零星的喊叫,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像是煮沸的开水,透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
“怎么回事?”
王父站起身,走到院门口张望。
院门外,有人跑过,一边跑一边喊:“恢复了!恢复了!”
“什么恢复了?”王父拉住一个气喘吁吁的街坊问。
那人激动得脸都红了,声音发颤:“高考!高考恢复了!
广播里刚说的!”
一瞬间,王父愣在原地,手里的烟袋“啪嗒”掉在地上。
堂屋里,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王建军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不大,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心上。
王老爷子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桌子的手都在抖:
“老大,你听清了吗?他说……高考?”
“好像是……”王父的声音有些发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王皓文从外面冲了进来。
十七岁的少年跑得气喘吁吁,整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却亮得吓人,像燃着两团火。
现在的他才感觉到青年人的朝气。
“爷!奶!爸!妈!”他一口气喊了一圈,声音都在发颤:
“是真的!学校广播也播了!恢复高考了!今年就考!凭考试上大学!”
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孩子们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轰”地一下炸开了。
“我的老天爷!”
王母捂住嘴,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完。
王建国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秦玉莲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丈夫,眼里满是震惊。
王爱国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半晌才重重地拍了下大腿,眼眶红了。
三个姑娘互相抓住手,靖雯的手指都在抖,菲菲攥紧了拳头,瑶瑶靠在姐姐肩上,肩膀微微发抖。
王皓东从凳子上跳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激动得不知道该干什么。
就连刚上幼儿园的王星宇都感受到了家人的激动,也蹦了蹦。
只有王建军还坐着。
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平静里,透着一种深沉的、酝酿已久的欣慰。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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