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声讨

凤双双因受伤失血，今天又外出奔波，面色还带着几分未褪的苍白。

陈伟细看了她一眼，不禁关切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凤双双站起身，将书桌前那张宽大的太师椅让给他，轻声道：“神明请坐。”

陈伟依言坐下。

凤双双给他倒了一杯清茶，声音平静：

“西漠北王纳达今日亲率五万漠北铁骑，已至大营与我汇合。”

“已经到了？”陈伟微微前倾。

“是。”

“他们这次……是为了索要粮草物资而来？”

凤双双摇头：“并非如此。我曾对他们明言，凤家军志在天下，若愿共图大业，可率部来投。他们此番前来，是为随军征战，搏一个前程。”

陈伟闻言，稍微松了口气。

征战天下确实需要雄厚兵力，漠北士兵素以骁勇善战、精于骑射闻名，若能真心归附，对凤双双而言无疑是一大助力。

“凤双双，粮草的事你无须过虑。我已经订购了大批的优质牧草，待收割打捆后就会陆续运来，供养这五万兵马绰绰有余。”

“嗯，双双明白。只是……”她话音微顿，眸中掠过一丝凝重，“他们入驻大乾境内之事，恐怕难以长久隐瞒。”

“大乾朝中已有不少耳目知晓凤家军收服漠北，纳达认凤家军为主，却迟迟未向朝廷呈报。若朝廷借此发难……”

陈伟立即领会她的意思：“他们会趁机昭告天下，指控你与蛮族勾结，意图谋反。你之前开仓施粥、抚恤流民在百姓中积下的声望，很可能因此被污为勾结外族、叛国求荣？”

凤双双沉默颔首。

“但要一统华夏，本就需要融合诸族，”陈伟语气坚定，“你没有做错。”

他也想明白了，如果凤双双先行起事、再收服漠北，史书或许会赞她“英武服远、四夷来朝”；可若漠北铁骑与凤家军并肩攻灭大乾，这层关系便容易引人遐想。

处置稍有不慎，不仅当下民心可能动摇，后世史笔更可能将她钉在叛国者的耻辱柱上。

凤双双看出陈伟的顾虑，平静说道：“我并不在乎身后骂名。”

“战场上几度生死，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名声、面子……这些算什么？”

“我只是担心，若因我之故连累神明一同受辱。”

“天下大儒即便骂上三天三夜，我也不会少半块肉。可若牵连到您……双双心中难安。”

陈伟笑了。

“我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们骂就骂了，我无所谓。”

凤双双神情却异常认真，她凝视着陈伟，一字一句道：“可我在乎。”

“我建庙宇，让百姓跪拜，在我心里，您便是拯救千万性命的神。”

“神，岂容那些迂腐文人诋毁？”

谁都不能冒犯她的神明。这是她的逆鳞，绝不允许。

但陈伟觉得这只是小事。他自己的名声，远不如凤双双的大业重要。

凤双双眼下要一统天下，若因勾结蛮族而被天下诟病耻笑，将不利于她日后收服诸国。

她必须堂堂正正地横扫六合，光明磊落地登上那个位置。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一名亲兵急声禀报：

“将军！城内刚传来消息。”

“说。”凤双双语气沉静。

“朝廷已得知您与漠北兵马汇合之事。如今京城内外流言四起，皆指您勾结蛮族、意图倾覆大乾！原本对您印象极佳、设法出城投靠的百姓，现下也在痛骂……”

“午后至夜间，城墙上方不断飘落檄文，尽是对您的声讨。明日午时，城中百姓将在登月楼前集会，公然讨伐将军！”

“此事影响极大。城内虽可封锁消息，但飘落城外的檄文已被不少百姓捡拾，恐怕……会有人因此罢工抗议。”

凤双双眉头骤然收紧。

她动怒了。

岂有此理！

供他们吃，供他们喝，给他们地种，竟然因几纸檄文就要罢工？

这哪里是在罢工——这是在断自己的生路！

若没有她凤双双，这些人早已饿死路旁。如今刚能吃饱饭，就敢来指点她的行事，甚至对她的决策指手画脚？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苍老却恭敬的声音：“小姐，老奴可否入内？”

凤双双转向陈伟，低声道：“神明，请暂入内室稍歇。”

陈伟点头，随她走入帘后的寝间。

室内陈设非常简单，一张床、一八椅子、一张桌子，香炉放在桌上。旁边散落着几张信纸，是平时两人传讯所用。其中一张纸上，只写了一个字：

想。

她在想什么？怎么只写了一个字就停笔？

陈伟还在上下打量，外间已经传来管家的声音。

“小姐。”

“深夜求见，何事？”

管家直起身，眉间紧锁，面色沉重：“城内又传新消息，因您与漠北结盟之事，民愤已彻底被煽动起来。明日午时，登月楼前将举办公审大将军的集会，百姓认定您通敌叛国，自愿集结成军，誓与凤家军抗衡。”

“他们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大乾落入您手。”

“小皇帝更在城墙上惺惺作态，公然宣称宁自戕，不为阶下囚、亡国之君。这番表演将火势彻底点燃，半日之内，城内竟集结起二十万志愿兵！”

“这批人大多识文断字，不少曾为官吏，至少也是家底丰厚的商贾。与您以往所战的流民武装不同……他们是有脑子的。”

“短短半日，他们已从各家收集铁锅、菜刀、镰刀、锄头……熔铁重铸，批量锻造兵器。皇帝更打开武库，将库存盔甲武器尽数发放。”

“而且……”管家声音压得更低，“林相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批火器，现已在城内组织操练。城墙内爆炸声此起彼伏，清晰可闻。”

凤双双眸光骤冷：“火器是如何运入城内的？”

管家摇头：“或许……章照出城前便已暗中藏匿。”

听到这里，凤双双叹了口气，手指抵住眉心揉了揉。

不多时，张起、章海鹏与陆林也一同赶来。

陆林一进内厅，就看见凤双双仍坐在案前，深夜未歇。

她面色苍白如纸，手臂绷带上隐隐渗出血痕，明知伤口不能沾水，居然还是沐浴更衣，劝也劝不住。

陆林心头火起：“将军今日不顾腿伤执意骑马，可知伤筋动骨需百日静养？这只手臂……是不想要了，还是日后不打算再提刀射弩了？”

凤双双破天荒地没有回应他的责问。

章海鹏目光在帐内扫了一圈，未见陈伟身影，脱口问道：“还没到吗？”

陆林皱眉：“谁没到？”

“神……”

凤双双冷冷瞥去一眼，章海鹏顿时噤声。

“你们也是为城中之事而来？”凤双双转向众人。

章海鹏与张起同时点头。

张起沉声道：“若只是普通民兵集结，即便百姓受煽动与凤家军为敌，杀了便杀了。可若他们手中有机枪、炮弹，哪怕数量稀少，只要躲在暗处狙击，无人机难以发现，便是大麻烦。”

章海鹏接道：“这漠北部众……收编，有损名声；不收编，又恐失控。实在不行，要不遣他们前往同国、尧国等地。”

凤双双摆手：“我凤双双行事，从不受人裹胁。”

“那眼下如何是好？”章海鹏眉头紧锁，“我怀疑军中有内应。否则漠北骑兵刚到，京城怎会立即得悉？皇帝又怎能迅速集结百姓、煽动对抗？这反应太快，仿佛早有布置，只等这一刻。”

张起倒是信心满满：“无妨！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我凤家军正规部队对付他们，呵……简直大材小用。”

凤双双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可轻敌。”

陈伟在内室听见众将商议，心想明天那场批判大会确实有点麻烦。

但若说要就此覆灭凤家军、诛杀凤双双，即便对方握有热武器，也绝非易事。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搅了这场批斗大会。

想到此处，他闪身返回现代。

在房中翻箱倒柜，终于找出几套低音炮设备。

先前送给凤双双的两组已被她转赠给章海鹏，现下他找到的是可以蓝牙操控、重量不足百斤、可以悬挂在无人机上的新型号。

明天登月楼前，皇帝与文臣必然声嘶力竭地声讨凤双双勾结蛮族。

届时，半空中无人机将同步播放反驳之声，列举凤双双开垦良田、养活百姓的军功政绩。

以此为她正名。

当然，要将已经被煽动的愤怒百姓重新洗回来，他并没有十足把握。

此行主要目的，也是为探听批判大会的具体内容，他实在好奇，对方究竟能编排出何等罪名。

为此，他还搬来几只机械狗，以及数架蜂型微型无人机，赶在天亮前送入古代。微型无人机将潜伏于登月楼附近的梁柱高处，全程监控。

外边诸将还在商议，里边陈伟来回穿越、搬运物资的细微声响隐约可闻。

众人虽然听见内室动静，却无一人敢侧目窥探，凤双双那带着杀气的目光正淡淡扫视全场，谁要是视线稍有偏移，恐怕下一秒就会被拖出去。

于是所有人只得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明日的对策之上。

陈伟来回穿梭了几趟。

凤双双的寝室内，渐渐多出一台小型冰箱。

那张简陋的书桌被换成了宽大厚重的红木案几，椅子也变成带滚轮、可升降的现代办公椅。

案头摆上一只透明玻璃瓶，瓶中插着鲜花。

书桌后方立起一整排书架，陈伟将别墅里那些之前随意购置的心理学、博弈论、商业策略类书籍，统统搬了过来。

他还添置了一座实木大衣柜，里面整齐挂上衣架，叠放毛毯、褥子与羽绒被。那张简单的行军床换成了一米八的实木床架，铺上柔软而有支撑的弹簧床垫。

之前的被褥虽然不脏，却已用了许久。陈伟将其换成一整套清雅的天蓝色四件套，又细心摆好靠枕与床头枕，方便凤双双卧床养伤。

窗户挂上了遮光帘，吊灯与台灯也一并更新。一番简单布置，整个房间焕然一新。

外间众将还在商议，陈伟等得昏昏欲睡。他实在熬不住，索性先在那张新床上合衣躺下，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凌晨三点，将领们逐一告退。章海鹏几次欲言又止，想求见神明一面，都被凤双双淡淡挡回，最终只得悻悻离去。

凤双双掀开内室垂帘，看见眼前全然一新的景象，顿时有些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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