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心惊肉跳

白露抬眼，对上林川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行。”

点完菜，短暂的沉默降临。

餐馆的背景音显得格外清晰。

白雪努力找话题，说起自己工作上的琐事，白露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

林川拿起茶壶，给白露续上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略显凝滞的空气：

“市里这两年变化不小，尤其是开发区那边，新路新厂建了不少。不过……”

他顿了顿，观察着白露的反应，

“大的格局没变，市里现在还是周政民主事。”

“周政民？”

白露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锐利了些许。

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像是在借这个动作整理思绪。

终于，她再次看向林川，目光直接而探究：

“你现在……在做什么？”

林川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

“我现在在开发区，担任党委书记。”

白露的眼神闪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复杂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她似乎更关心实际的问题：

“开发区……担子不轻吧？”

“千头万绪，”林川苦笑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

“最近主要精力都在处理一个老大难——临溪钢铁厂。”

“临溪钢铁？”

白露对这个名字显然有印象，眼神更加专注了，

“那个厂子……我记得以前效益就不太好，问题很多。现在怎么了？”

林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但字句清晰：

“问题不是多，是积重难返。前任厂长郑国华，蛀空了厂子，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拖欠工资、设备老化、管理混乱、技术落后……工人几个月拿不到钱，差点闹出大事。”

白露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眼神锐利：

“郑国华？进去了？”她显然对这类蛀虫深恶痛绝。

“进去了，也死了，清算组正在深挖。”

林川点头，“现在厂子由开发区暂时接管，我在牵头处理。”

他简略地提了一句刘大柱他们送鱼的事情。

白露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她问：

“然后呢？光发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没错。”

林川语气沉重起来，

“安全、质量、技术、管理……全是窟窿。”

“就在今天早上，技术科和生产厂长刚跟我汇报，核心设备三号高炉炉缸侵蚀严重，随时可能出大事故，必须立刻大修！”

“但一停炉，订单违约、资金链压力……哪一样都能压垮刚喘口气的厂子。”

“采购环节也有猫腻，被我当场叫停，要求公开招标。”

林川继续说道，语气冷硬了几分，

“更麻烦的是市场，我们最大的客户省建工集团反馈产品质量下滑，卡着国标下限！”

“查下来，老旧的检测设备跟不上、工艺控制不准是部分原因，但根源还是郑国华时期技改资金被挪用，设备更新欠账太多！清查报告刚到我桌上，触目惊心。”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白露：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必须走下去。”

菜陆续上桌，香气四溢。

但白露似乎没什么胃口。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片木耳，慢慢地咀嚼着，仿佛在咀嚼林川话语里的沉重信息。

白雪看看姐姐，又看看林川，想缓和气氛，给白露夹了块鱼：

“姐，尝尝这个，林川特意点的，清淡。”

白露“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川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复杂的评估。

半晌，她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冽：

“所以，你现在是坐在一个火山口上。清欠只是引信，真正要炸开的，是郑国华留下的整个烂摊子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每一步，都有人不想让你走稳。”

林川迎着她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缓缓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是火山口，也得坐住。这个厂子，几千工人的饭碗和生计，不能毁在那些蛀虫手里。再难，也得把路蹚出来。”

餐馆里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远离了他们这个角落。

白露没有再问，只是沉默地吃着东西，但那挺直的背脊和偶尔抬起看向林川的深邃眼眸，都表明她并非无动于衷。

林川的话语，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了她刚刚走出高墙、尚未平静的心湖。

这顿饭，注定食不知味。

桌上的菜肴还剩不少，气氛却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林川放下筷子，看向白露，声音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走吧，我送你们回家休息。刚出来，你需要时间缓缓。”

白雪立刻点头，伸手想去挽白露的胳膊：

“对啊姐，有什么话咱回家慢慢说，不急这一时。你肯定累坏了。”

然而，白露的动作更快。

她轻轻拂开白雪的手，目光平静却异常坚定地迎上林川的视线。

“回家？”

白露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略显安静的角落，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林川，我离开的地方，叫看守所。但我的‘家’，从来就不只是一个睡觉的房子。”

她微微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桌布一角，但脊背挺得更直，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

“我要去强盛集团。”

林川的眉头瞬间拧紧：

“现在？白露，你才刚出来！集团那边……不急这一天。”

“不急？”

白露扯出一个极淡的笑，

“我在里面这几年，强盛集团变成什么样子了？”

“郑国华那种蛀虫能在临溪钢铁兴风作浪，强盛内部就真的干净吗？”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川，带着审视，

“林书记，你在开发区的火山口上坐着煎熬，难道忘了，强盛集团才是我白露的根基？根基不稳，大厦必倾。”

“我的位置空了多久，那些蛀虫就啃噬了多久。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

“我回来了。该拿回来的东西，一分不能少。”

白雪听得心惊肉跳，急切地抓住白露的手臂：

“姐！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些事不能过两天再说吗？你才刚恢复自由！集团那么大，你一个人去怎么行？”

她求助般地看向林川，

“林川，你劝劝她啊！”

林川沉默地看着白露。

他太了解白露了，一旦她露出这种眼神，就无人能挡。

他没有劝。

“……好。”

林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你想怎么做？”

“怎么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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