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与天争
大乾宫城。
万里雪飘，皇城肃杀之气浓郁到化解不开。
无数道金色身影矗立在宫城的最高处，挡在那真龙天子的身前。
大乾皇帝眼神深沉地凝视着天穹。
在那里，两尊仙人高高矗立，犹如人间翻不过的山，渡不过的河。
压得大乾满堂无数人喘不过气来。
“一百万。”仙人淡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为何没有像在月阑那样直接出手。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乾有着大乾宫这个顶头上司。
他们得给大乾宫一点面子。
这一点大乾皇帝自然是心知肚明。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仙人对大乾的宽容。
“一百万？”在无数人的忐忑等待中，大乾皇帝忽然咧嘴一笑，笑容似刀子般锋锐，他直视着两尊仙人，说道：“倘若，大乾不愿呢？”
仙人哈哈一笑，骤然间抬手，掌心涌现出一片巨大的光幕。
光幕之中，天昏地暗，血战不休，一道道强悍的身影逐渐陨落。
那杆镌刻着“大乾”两个字的黑色大旗，也被拦腰斩断，似风中残叶晃晃悠悠插在尸骸之中。
看到这一幕，大乾皇帝脸色阴沉到了极限。
“大乾宫的情景，好看吗？”仙人说道：“一百万人，不算太多，但至少能改变大乾宫的遭遇。”
大乾宫城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有个老臣颤颤走出：“陛下，为了大乾，这一百万人要给啊！”
“是啊陛下，要是天上崩了，那人间也就跟着崩了，给吧。”
“陛下，我们大乾人口十几亿，给天上一百万不算多。”
“陛下，为苍生计，该给。”
看着一个个位高权重的老臣走出为天上仙人说话。
大乾皇帝沉着脸没有吭声。
老相国玄阳子脸皮微微一颤，感到一股极端的羞愤涌上心头。
这些人还是大乾的重臣吗？
一百万人就要这么轻轻松松交出去吗？
就算....就算结果无法改变！
难道嘴轻轻松松张一张，就甘愿送出自家一百万子民？
但老相国无法怒斥这些人。
只因为，大乾皇帝还没有说话。
而此时，一条金砖大道铺设而来，巨兽拉着金甲战车呼啸奔来。
窗帘掀起，露出陆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在这肃杀之意浓郁的大场面里，陆凡的出现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两尊仙人淡淡扫了一眼，便兴趣乏乏地收回了目光。
在他们眼中，陆凡连蝼蚁都算不上。
可是大乾皇帝却深深望了眼陆凡。
年轻的皇帝与年轻的宗主没有对话，但眼神却已经交流过了。
陆凡的眼神虽然平静，可透着的怒与恨无法遮盖。
大乾皇帝苦涩一笑，他知道年轻人都是什么想法。
“我辈修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大乾皇帝缓缓开口。
“月阑那边你们要了一百万人，大乾这边也要一百万人，你们把人间当做自己建的猪舍吗？！”大乾皇帝终于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帝冠动荡，双眼愤怒，指着天上人：“天上乱，人间也跟着乱，乱了一万多年了！一万多年！多少人都被送到天上没了消息？”
“朕为大乾皇帝，当为大乾子民立命！”
“一百万人，做梦！一个人都不可能给你们！”
那些为仙人说话的大乾重臣听到这话，脸色煞白地跪倒在地。
“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大乾宫需要百龙宫的援手啊！”
“陛下三思！百万人重要还是整个大乾重要，三思啊！”
大乾皇帝冷笑一声，没有理会这些仙朝重臣。
或许这些重臣想的是弃车保帅。
但他偏偏连一个卒都不愿送给对方。
“陛下，何苦。”陆凡已经步行到了大乾皇帝身边。
大乾皇帝撇了眼陆凡：“何苦？你就权当朕是疯了吧。”
“是你！是你在背后蛊惑君王！”
一个白须老臣颤抖着指向陆凡。
“你一个黄毛小儿，焉能知道仙朝大事？”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陛下狺狺狂吠？”
“来人！斩杀此獠！以证皇心！”
老相国走出一步：“老夫看谁敢？”
“老相国！”白须老臣痛心疾首，急的直跺脚：“仙人就在面前，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难道您老人家还没有看明白吗？我们，没有选择啊！斩杀此獠，断了陛下念想吧，臣......臣以死鉴心！”
说罢，白须老臣就作势要撞向通天大梁。
“别装了。”陆凡嗤笑一声：“你这老狗装什么忠正贤良？”
白须老臣名为谢庸，听到这话羞愤至极，也不着急以死明鉴。
“黄毛小儿，你狭窄只顾小益而不顾大局，焉敢辱骂老夫？！”
陆凡：“我只问你一句，你家中几口人。”
“与你何干！你也配问老夫？”
“你不愿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老夫有何不敢？就凭你也想激我？可笑！”
“老相国，我不配问，那你来问吧。”陆凡面无表情地看向玄阳子。
玄阳子再看向谢庸。
谢庸咬了咬牙：“家中六代人，七百六十三口！”
陆凡点头：“好，既然谢大人这么明事理，那就先请你家七百多口人飞升上天，拯救苍生，如何？”
“黄口小儿！你！”
“怎么？谢大人不愿意救苍生？”
谢庸语塞。
陆凡不屑冷笑：“谢大人，若是你说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去飞升，放过家族其余人，我倒是还钦佩你的精魂。”
谢庸更加语塞。
但逼上梁山，谢庸只能闭着眼大吼：“老臣既然都请死了，那就让老臣做第一个捐躯之人！”
陆凡嗤笑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谢大人，您这捐躯，听起来壮烈，算盘打得却比谁都精。”
“您一人的‘忠魂’，抵了家中七百六十三口的‘义务’，这买卖，岂不是让您谢家成了最大的赢家？用您一条命，换仙人对我大乾的‘息怒’，再保您家族绵长，这哪里是尽忠，分明是投机！”
谢庸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你……你血口喷人！老夫一片丹心，可昭日月！”
“丹心？”陆凡踏步上前，目光如炬，逼视着谢庸，“好，那我们就算算这笔账！仙人要一百万人，您谢家七百余口，不过千分之一！若满朝文武，都如您这般深明大义，个个献上家族，凑得齐百万之数吗？”
他不等谢庸回答，猛地转向殿中其他跪着的重臣，声音陡然拔高：“诸位大人！方才尔等口口声声‘弃车保帅’、‘为了大乾’，如今谢相国已愿带头‘捐躯’，可谓表率！尔等世受皇恩，家族繁盛，想必也愿效仿吧？来，我们当场登记造册，从谢家开始，再到王家、李家、张家……但凡是支持献祭的，便将家中丁口尽数报上，看看能否凑足百万之数，以全尔等‘忠义’！”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死寂。那些原本附和谢庸的大臣们个个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无人敢与陆凡对视，更无人敢接话。
让他们牺牲别人可以，轮到自家头上，便瞬间成了哑巴。
陆凡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回头死死盯住谢庸，语气充满了极致的嘲讽：“看啊，谢大人，您的‘大义’连您最亲密的同僚都不愿追随！您口口声声为了大乾，可这‘保’的大乾，是不包括您和诸位大人家族的大乾吗？你们将百万子民视作可弃的‘车’，冰冷的数字，可曾想过，在陛下眼中，你们与他们一般无二，皆是大乾子民！凭什么你们高坐庙堂，决定着他们的生死，却将自己的亲族牢牢护在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你这根本不是忠，是彻头彻尾的私心！是懦弱！是踩着百万尸骨，保你自家富贵，求你自身忠名的无耻行径！ 你所谓的以死明志，不过是以道德胁迫君王，以悲情掩盖无能，想博个青史虚名！你，谢庸，才是真正蛊惑君心、动摇国本的国之巨蠹！”
“你……你……噗——！”谢庸被这一连串诛心之言刺得体无完肤，指着陆凡，浑身剧烈颤抖，气血攻心之下，竟是一口老血喷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昏厥。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谢庸倒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那些原本为他说话的大臣，此刻都深深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无一人再敢出声。
陆凡看也不看昏死的谢庸，转身对着龙椅上的大乾皇帝，以及空中沉默的仙人光影。
“天若不公，那便与天争！”
大乾皇帝看着傲立殿中的陆凡，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猛地一拍龙椅，长身而起：“天若不公，便与天争.....说得好！陆凡之言，便是朕之心声！仙长，请回吧！我大乾，不跪着生！”
仙人冷笑一声：“好啊，真是一场好戏。”
“与天争.....真是很好听的话。”
“本尊倒是真想看看，若是大乾宫没了，你们还有多少血可以流，多少人可以死！”
“八百万天魔一族磨刀霍霍，我百龙宫，呵呵呵，自能自保，可你们，与天争，哈哈哈可笑.....”
说罢，两尊仙人带着森然冷笑，拔天而去。
而听到八百万天魔时，无数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全然没有了身为仙朝重臣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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