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牧羊人
刘东被带走的消息，瞬间激起了汉东上流圈层的躁动。
起初，那份躁动还带着几分轻蔑和不屑。
“老刘？估计又是哪个项目没谈拢，被赵东来那疯狗拿来敲打立威了。”
“多大点事，一个电话打到省里，明天就该出来喝酒了。”
“就是，赵东来再横，敢动刘东的根基？借他十个胆子。”
在这些人的认知里，这不过是资本与权力之间又一次心照不宣的拉锯。
然而，现实的耳光，来得比他们想象中更狠，也更响。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刘东没有出来。
他的汉钢集团被挂上了封条，所有银行账户被冻结，数字清零。
他的家人、秘书、司机，乃至私人会所里为他服务过的每一个人，都被带走“协助调查”。
这不是敲打。
这是碾碎。
紧接着，风暴席卷了整座城市。
上午九点，汉东大学。
经济学院的明星教授张景文，正站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
对着数百名学生侃侃而谈，他以观点锐利闻名，深受学生爱戴。
当他讲到“资本的无序扩张必须受到监管”时，教室的门开了。
赵东来走了进来，身后是两排面无表情的制服人员，整个教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他径直走上讲台，对着愕然的张景文点头示意。
“张教授，不好意思，打扰你传道受业。”
赵东来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朵。
“现在，有些关于‘资本’的实际问题，需要你跟我们回去，深入聊一聊。”
在数百名学生惊骇的目光中，那位风度翩翩的明星教授，脸色瞬间惨白，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两名警察从讲台上“请”了下去。
上午十一点，省人民医院。
心外科主任李国华，刚刚结束一台长达八个小时的复杂手术，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条生命。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手术室，准备接受家属的千恩万谢。
迎接他的，却是赵东来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李主任，手术辛苦了。”
“你们要干什么？我刚下手术台，病人还需要我！”李国华的声音因疲惫和愤怒而嘶哑。
“我们知道。”
赵东来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很有耐心地在外面等了你八个小时。”
“现在，请吧。”
下午三点，省电视台。
当红新闻女主播陈丹，正在化妆间为晚间新闻做着最后的准备。
几名纪委和公安的人员走了进来，礼貌地出示证件，请她“配合组织调查”。
……
一天之内。
金融巨鳄、学术泰斗、医学权威、媒体明星……
一个个在汉东，乃至在全国都光芒万丈的人物。
如同被秋风扫落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这些人，职业不同，圈子各异。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站在各自金字塔的顶端。
整个汉东的上流社会，彻底引爆。
恐慌，如同最高级别的病毒，在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
没人知道下一秒，自家那扇昂贵的门会不会被踹开。
没人知道赵东来那张代表着国家机器的冷酷面孔，会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无数的电话，潮水般涌向了省委和市委的各个办公室。
“沙书记！到底怎么了？赵东来是要把汉东的天给捅破吗？！”
“达康书记！您必须管管！再这么搞下去，京州的经济就完了！人心惶惶，外资都要跑光了！”
省委书记办公室里，沙瑞金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他却一部都未曾去接。
他枯坐在办公桌后，握着笔，却连一个点都画不下去。
他想起了那天会议室里，祁同伟那双俯瞰棋盘的眼睛。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那不是错觉。
汉东的天，不是将要变，而是早就变了。
只是这场迟来的暴雨，今天才浇到所有人的头上。
而他这个省委书记，在这场真正的风暴面前。
渺小得无力阻止任何一滴雨水的落下。
另一边，李达康的反应要直接得多。
他直接拔了办公室的电话线。
男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被无形恐惧所笼罩的城市。
胸腔里却翻滚着一种病态的、压抑不住的快感。
掀桌子！
这才叫他妈的掀桌子！
他李达康搞改革，拆几栋楼，动几个干部，就被骂成“霸道书记”。
跟眼前这位比起来，他那点动静，简直就是小孩子打架。
这位，是真的在把桌子劈了当柴烧！
他不知道祁同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份抓捕名单的尽头在哪里。
但他清晰地看到，旧的秩序，正在被摧枯拉朽地粉碎。
而新的秩序，将在这片滚烫的废墟之上，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野蛮生长。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站稳了。
然后，闭上嘴，看着。
此刻，风暴的中心。
京州市局“深网”行动临时指挥部。
这个由地下防空洞改造的堡垒，信号全无，与世隔绝。
赵东来熬红了双眼，死死盯着墙上那面巨大的电子地图。
上面127个目标，已经有大半被划上了猩红的叉。
“报告！目标79号，东海集团董事长王海，已归案！”
“报告！目标91号，省环科院副院长孙建，畏罪自杀！遗书关键内容被物理销毁！”
“报告！在目标45号的个人终端里，发现加密通讯软件，技术组正在破解！”
一条条信息洪流般汇入，一个个看似孤立的碎片，被强行拼凑。
赵东来感觉自己正站在万米深渊之上，试图打捞一头看不见的巨兽。
他能感觉到那些触角的每一次搅动，却始终无法窥其全貌。
这种感觉，让他亢奋，更让他不安。
“铃——”
指挥部里那部唯一的红色加密电话，发出了刺耳的鸣叫。
赵东来浑身一激灵，猛地扑过去接起。
“我是祁同伟。”
“厅长！”赵东来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抓捕行动，暂停。”祁同伟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暂停？”赵东来愣住了，“厅长，我们已经摸到关键线索了，好几条线都指向了……”
“我知道。”
祁同伟打断了他。
“水里的鱼，捞得差不多了。”
“再捞下去，网就要破了。”
赵东来沉默了。他瞬间明白了厅长的意思。
名单上剩下的人，每一个都牵动着一张足以让网破裂的巨网。
敲山震虎，引蛇出洞。现在，虎已被震慑，蛇也探出了头。
“下一步，转入审讯。”
祁同伟的声音，骤然转冷，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
“我要你撬开他们的嘴，尤其是刘东。他是国内最早接触‘诺亚投资’的棋子，他知道的，一定最多。”
“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方法。”
“三天。”
“三天之内，我要知道，‘方舟’在国内的联络人是谁。”
“他们的‘牧羊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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