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一个虚名，一级待遇，没什么要紧
“精神恍惚？”陈岩石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不负责任的答案，
“这……这算什么传染病？这属于精神状态范畴！
何医生，请假条上写的可是‘疑似传染病’，这不符合规定！我们需要更明确的医学诊断！这……”
“陈主任看病啊？”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陈岩石的据理力争。
只见杨卫国背着手走了进来，李怀德跟在他身后半步。
杨卫国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陈岩石和何江海之间扫了一下。
李怀德则瞥了陈岩石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心里暗骂：这狗东西，怎么还不滚蛋？净添乱！
陈岩石一见两位厂长，立刻像是找到了能主持“公道”的人，连忙转身：
“杨厂长，李厂长。我正在向何医生了解刘海中跟易中海两位同志的病假情况，这个诊断……”
“嗯。”杨卫国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直接打断了他，
“假是我批的。确实有病，需要休息。
车间生产任务是比较忙，但工人的身体健康更重要嘛。
陈主任，你还有别的事吗？我们这边跟何科长还有个技术方面的小会要开。”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直接把陈岩石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意思很明白：假是我批的，我说有病就是有病，这事到此为止，你别再纠缠，赶紧走人。
陈岩石看着杨卫国那不容置疑的表情，
又看看旁边李怀德那几乎不加掩饰的驱逐眼神，
再回头看看压根不再看他的何江海……
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张了张嘴，猛地一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医务科。
这事儿，肯定没完，就他那性子，不查到底才怪！
但是，有个屁用！
李怀德见陈岩石那僵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立刻换上一副热络的笑脸，上前半步，
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
“江海，别跟那榆木疙瘩一般见识！
他啊，就是属驴的，一根筋，认死理！
眼里除了他那套规矩，啥也装不下。”
杨卫国也微微颔首，语气倒是平和许多，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疑：
“厂里升级的报告已经递上去了，部里很重视。
接下来肯定会有领导下来调研，
尤其是工业部和部队那边的老同志……张老那边，身体调理是第一位的。江海，你多费心。”
他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何江海：
“张老若是问起厂里的情况，你据实说就好。
当然，若是能顺便提一提咱们厂干部职工团结一心、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那就更好了。”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希望何江海能在张老面前为轧钢厂美言几句，
尤其是在这晋升厅局级单位的关键节点上。
何江海面色平静，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分内事。张老要是问起，我会客观反映。”
得到这句承诺，杨卫国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又客套了两句，便背着手先走了。
他身为厂长，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透，点到即止即可。
工作的事儿，要是李怀德去问，也不合适。
谁都知道，李怀德在岳父家的情况，只是不方便讲而已。
办公室里只剩下何江海和李怀德，
以及角落里假装看书、实则竖着耳朵的娄晓娥。
李怀德凑近了些，脸上那点愤懑又浮了上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耳语：
“江海，有件事儿，哥们儿我得跟你透个底，不然心里不痛快！”
他瞥了一眼门口，确认没人，才继续道：
“上次厂务会讨论你提科长的事，本来杨厂长和我都力主直接上正科，19级待遇！
妈的，全让陈岩石那孙子给搅和了！”
他越说越气，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上点了点：
“就他！跳出来说什么‘不符合编制’、‘不能因人设庙’、‘要讲原则’！屁的原则！我看他就是嫉妒！是故意使绊子！
要不然，你现在就是正儿八经的何科长了！哪还是副的？”
副字还加重的音量。
李怀德说完，紧紧盯着何江海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些愤怒或失望。
毕竟他也是副的，需要的是惺惺相惜啊。
然而，何江海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仿佛听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抬手拿起桌上那本《青囊书》心得，随意地翻了一页，语气平淡无波：
“一个虚名，一级待遇，没什么要紧。只要不耽误我治病救人，不碍着我清理门户，他爱说什么说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李怀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李厂长，你的心意我领了。眼下，把该做的事做好，才是正经。”
李怀德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心里那点替他不平的愤慨，像是撞上了一堵冰墙，瞬间熄了大半。
他讪讪地笑了笑，连忙点头：“是是是，江海你境界高！是哥哥我着相了！那……那你先忙，我那边还有点事。”
说完，也赶紧转身溜了。
医务科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何江海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仿佛刚才那番对话从未发生过。
角落里，娄晓娥合上手里的《基础护理学》，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她脸上带着好奇和一丝崇拜，小声问：
“科长，您……您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啊？那个陈主任，也太……”
何江海头也没抬，手指划过书上一段关于“麻沸散”施用禁忌的记载，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生气？为什么生气？”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看了娄晓娥一眼，那眼神深邃得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路还长着。有些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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