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为万世开太平
面对王一如此明晃晃的拒绝，孙英仍不死心，他上前道：“王一，你自东川一路走来，多少百姓被蛮兵杀的家破人亡，难道你就真的要让他们安然离去吗？”
“我那我的人头担保，只要你决定共同追击蛮兵，我绝对保你等安然无恙，甚至还能加官进爵！”
看着一脸坚决的孙英，王一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孙大人，你才是大周的大学士，朝廷的顶梁柱，我不过是个东辽的土匪。”
“蛮兵杀了大周这么多人，觉得羞愧、愤怒的应该是你们，与我何干？”
“再说了，我在东川已经宰了一万多蛮兵了，无论如何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倒是你们，手握三十万大军，直接追击便是了，何必拉上我？”
“至于你说拿脑袋担保我安然无恙加官进爵，抱歉，你的脑袋在我这不值钱。”
“我也不稀罕那什么加官进爵，你若是没别的事还请回吧，我这还挺忙的！”
王一说完，孙英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这小子，摆明了是软硬不吃，想要拉上他一起追击蛮兵是不可能了。
可大周军队的战斗力孙英也明白，在自己的指挥下堂堂正正打阵地战或者守城战还凑合。
去追击全是骑兵的蛮子们，那就是找死了！
一旦露出破绽，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无奈之下，孙英也只能一声长叹。
“唉！既然如此，那也只能任由蛮兵离去了。”
“王将军，你的事情陛下也知道了，他夸你有勇有谋，想要召见你，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随我去邢州面圣吧！”
李虎听完眼睛一瞪：“什么，他说召见就召见啊！什么东西！”
孙英横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继续看向王一。
后者也是十分干脆的摇了摇头道：“不去，没必要，他不是我的主君，我也不会认他当主君！”
虽然之前王一还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皇帝，但主动去和被动召见是两码事。
王一的回答也在孙英的预料之中，孙英眼珠子一转，随即又说道：“不见也罢，不过陛下说了，念你剿灭蛮兵有功，想要封你为东辽王，这个你可接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笑出了声。
封王的事情之前陈久光提过一嘴，结果自然是被拒绝了，现在孙英又提，着实是有些可笑。
看着周围人的反应，孙英眉头微皱，他估计收编王一大军的事也是没门了。
然而，就在他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坐在主位上的王一突然道：“受封也不是不行！”
王一声音不大，但落在其他人耳中确是极为震惊。
众人齐刷刷看向王一。
性情急躁的李虎忙道：“大帅，东辽本就是咱们说了算，哪里还用他封王？”
“再说了，朝廷里没一个好鸟，真要是接了他们的官职，弄不好便是我哥哥那般的下场！”
“要我说，赶紧把他赶走算了！”
就连性格较为沉稳的武二也道：“王兄弟，勿要贪恋官职，咱们在东辽所向无敌，莫说封王，就是称帝也无人能管，何必听他的！”
其他人听罢也是连连点头。
尤其是吴智等曾经跟随宋魁的那些人。
他们是眼睁睁的看着宋魁接受册封后，被蛮兵围攻致死，结果朝廷却连半个援军都没有派遣的。
若不是最后时刻王一赶来，他们这些人怕也早就死于非命了！
听着周围人反对的声音，王一也做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他看向孙英道：“哎呀，孙大人，你也看了，不是我不想接受册封，而是兄弟们实在看不上东辽王这个称号。”
“这样吧孙大人，你封我为东川王，总管东川事务！”
“从今天起，我就和这些反贼决裂，今后听从皇上调遣，皇上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李虎等人先是一惊，随后他们便明白了王一的意思。
他并不是真的要接受封王，只是想要和朝廷讨价还价罢了。
东川王！
整个东川可是比东辽半岛大上两三倍呢！若是能把东川经营起来，那他们的势力将翻倍增长。
最重要的是，东川处于大周腹地，北可攻京城，南可去江浙，若是在这站稳脚跟，未来若是想要对大周动兵，那可真是手拿把攥！
所以，李虎等人这下也不反对了，而是直勾勾看向孙英！
而孙英也是官场的老油条，王一这点小心思，又怎能逃过他的法眼？
“呵呵，王将军说笑了，自大周开国以来，还从未以一省之地封王，此事还是算了吧！”
“告辞！”
说罢，孙英起身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陈久光突然站了起来：“孙大人且慢。”
孙英回头，冷冷的看了陈久光一眼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陈久光并未理会孙英，而是凑到了王一耳畔一番耳语。
后者听罢略微犹豫了一会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他抬头看向孙英道：“孙大人，我可以接受东辽王的封号，但东辽的地盘都是我自己打下来的，朝廷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这样，多的我也不要，你把江南七省的盐政交给我主理，我一年固定给朝廷两千万两白银，剩下的就算我自己的，如何？”
刚听到王一要江南七省的盐政时，孙英差点没笑出声来。
在盐铁专营的古代，盐政绝对是一等一的肥差，谁要是掌握了江南七省的盐政，绝对能富可敌国。
可当他听到王一可以每年向朝廷缴纳两千万两白银的时候，孙英又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凉气。
一年两千万两白银，这可是大周朝开国之初的税收，后来盐政收入年年缩水。
到去年的时候，整个江南七省交上来的盐税还不过两百万两白银。
虽说有一部分确实是本地花销了，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只有二百万两！
这其中的猫腻自不必说。
这一点朝廷也知道，但却一点办法没有，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个一二三来，反倒是越查越少。
如果这小子真能一年向朝廷缴纳两千万两盐税，那把这江南七省的税收之权交给他也并无不可！
以他的手段，如果能把盐税这一块理个清楚，到时候再找个由头收回来便是。
而且一年两千万两的银子，边关所有将士们的欠饷全都能发放了，甚至还能练出更多的精兵来。
无论如何，这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这个决定他拍不了板。
“唔，这个倒不是不能考虑，这样吧，我回去之后禀告陛下，若是陛下同意，我便立刻派人来敕封！”
“只不过，若是未来蛮军再犯，你需听从朝廷调遣，出兵平乱！”
王一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以！”
众人闻言忙看向王一欲言又止。
但看他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是闭上了嘴巴。
随后，孙英告辞离去。
这时，吴智才上前道：“大帅，您不是说不会接受朝廷的册封吗？为何？”
王一耸了耸肩膀道：“之前我想着是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现在我想明白了，接受了他东辽王的封号也无妨，反正咱们听调不听宣。”
“而且，有了东辽王的封号和管理盐政的权利，咱们在江南做生意也能更加便利。”
“那里的田地一年三熟，粮食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这下众人沉默了。
东辽王的封号接受与否，一个是名声，一个是实际需要，显然王一选择的是后者。
但吴智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大帅，这里也没有别人，我想问您一下，您是否有问鼎天下的心思？”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睛全都火热了起来。
作为一个男人，没有人能拒绝问鼎天下这四个字。
之前他们是土匪的时候，虽然吹过牛，但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凭借他们想要打下天下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如今的他们掌控东辽半岛，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的发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很年轻，未来十年二十年都是当打之年。
只要一切顺利，夺得天下不是不可能的。
看着众人灼灼的目光，王一知道，接下来的回答至关重要。
若是否认，难免会伤了众人的士气。
但他的目的绝不是问鼎天下那么简单。
思虑良久之后，他看向众人道：“你们觉得当今天下的百姓过的如何？”
这问题让众人一怔。
吴智思索一番后说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他们也都是从老百姓过来的，若非最后上了山，此时的他们怕是早就饿死在东辽了。
“为何会水深火热，苦不堪言？”王一又问。
这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就连主意最多的吴智，也觉千头万绪。
为什么呢？从小那些当官的就没拿他们当人看，整日除了交税便是欺压。
后来蛮兵来了，他们更是沦为亡国之奴，老百姓活的甚至不如一条山里的野狗。
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呢？当官的混蛋？
但吴智等人又隐约觉得好像不止如此。
这时，深谙官场潜规则的陈久光开口了，他说：“自太祖开国之日起，土地兼并便日益严重，有钱的地主购买田地扩大田产，没钱的老百姓只能租田过日子，平日还过得去，若是碰到灾年，卖儿卖女便是家常便饭，若是连续几年灾年，就是当街饿死也不奇怪。”
“还有呢？”王一又问。
陈久光犹豫了一下，又道：“吏治腐败，官商勾结，无官不贪，原本应该监督他们的御史们，也被玷污，成为摆设。”
“没了监管，官员们自然能够无所顾忌的贪污受贿！”
“还有呢？”王一接着问！
这下就连陈久光也不知怎么说了，他思虑良久，最终也只能苦笑摇头道：“属下不知了，还请大帅赐教！”
这时，王一才缓缓开口道。
“自开天辟地以来，王朝更迭不休，三百年为一大限。”
“每逢王朝初始，都是欣欣向荣，官员清廉，百姓安居乐业，但行至中途，弊病显现，官员贪污，吏治腐败，地主们兼并土地，穷人越穷富人越富。”
“等什么时候到了穷人活不下去了，他们便开始造反，然后天下大乱，直到旧的王朝被推翻，新的王朝建立。”
“如此，周而复始！”
“你们刚才问我是否有问鼎天下之心，我想说的是，问鼎天下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不过是动刀兵，杀光天下诸侯，以东辽现在的发展情况，最多五年，我便可率十万精兵横扫天下。”
“但打天下容易，治天下可就难了。”
“你们未来肯定是新王朝的王侯将相，但那时候也会有诸多老百姓，你们又能如何保证，你们不会在掌握权利之后，去欺压那些百姓呢？”
“就算你们可以管住自己，那你们的家人呢？孩子呢？孙子呢？”
这番话说完，众人心头巨震。
问鼎天下对他而言太过简单，这是何等狂妄，但更让众人心惊的是，王一已经在构思未来治理天下的事情了。
是啊，他们以后也是王侯将相，他们是从最低端爬上来的，自然知道百姓疾苦，可他们的家人呢？
会不会像他们曾经最痛恨的那些官员子嗣般欺压百姓？
若是如此，那这反造了还有什么用？不还是等个百年时光被人推翻吗？
众人久久不语。
而王一也知道，是时候把心里话和盘托出了。
他起身看向陈久光道：“陈大人说了，之所以百姓会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是因为土地兼并，官员贪污。”
“但超越这一切的还有一样，那便是皇帝。”
皇帝！
众人抬眼看向王一，有些难以置信，因为未来如果真的问鼎天下，毫无疑问王一将会是那唯一的皇帝人选，而现在的他却把矛头对准了这个职务。
王一并未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他接着说道：“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句屁话。”
“你们见过哪个杀错了人的皇帝，会甘愿赴死的？”
“归根结底，便是皇帝那独有的，不受制约的权利。”
“皇帝拥有特权的同时，也将特权下方给了那些大臣，然后大臣再下方给小臣，小臣下方给乡绅。”
“最后，一切的特权都压榨在老百姓头上，也就是曾经的我们头上！”
“只要特权在一天，压迫便在一天，天下也就不可能太平。”
“所以，我要问鼎天下，问的也不是那皇帝的宝座，而是要建立一个没有特权，没有压榨，没有剥削的世界。”
“百姓们人人能吃饱饭，人人能读书写字，人人能娶上媳妇过安生日子的天下。”
“把天下的权利，还给天下人，所有的官职，乃至皇位，都由老百姓们推举而出，这样，官员们就不敢随意压迫百姓。”
“如此天下，你们觉得如何？”
王一说罢，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这种治理国家的方法，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就连读书最多的陈久光也不禁说道：“身不能只，但心向往之！”
王一知道，这家伙是在说自己的设想脱离了现实。
不过，王一却不在乎，他说：“事在人为嘛，只要有目标，有方向，我们就能一直前进！”
“好，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了！”
“我确实有问鼎天下的心，但也是为了那些老百姓们。”
“你们若是想要等到问鼎天下后，得到一个永世流传的爵位，以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那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们！”
“包括我在内，不管是我的子女还是家人，他们都不可能拥有这种爵位。”
“我要做的事，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继往圣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言至于此，你们能理解便罢，不能理解，我也不强求，总之我会一路走下去的！哪怕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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