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集：孝心代父
枣红色的战马踏过村口的石板路时，蹄铁与石头碰撞的“嗒嗒”声，竟压过了村民们的哭喊声。上官悦勒住缰绳，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微微扬起，溅起的尘土落在她深灰色的劲装上——那是狼兵的制式服装，左臂的银狼徽记在盛夏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腰间的电棍被粗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小截黝黑的棍身，像藏在暗处的獠牙。
她没带任何随从，只有这匹跟着她跑了三个月的战马。马是风九之前的备用坐骑，性子温顺却有耐力，上次训练骑兵时，上官悦骑过一次，后来风九主动将马送给了她，说是“寨主需要一匹好马”，此刻这匹马正不安地甩着尾巴，似乎也感受到了村里的绝望气氛。
村口的景象比她想象的更乱。老槐树下，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哭，眼泪把衣襟都浸湿了，孩子被吓得不敢出声，只敢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墙角蹲着三个须发花白的老翁，其中一个是村里的老木匠，手里还拿着半截没刨完的木头，眼神却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他们的名字都在征兵名单上，年纪最大的已经四十九，最小的也四十六，哪还有力气上战场？
几个年轻汉子站在村口的土路上，拳头攥得发白，指节泛青。其中一个叫陈虎的，是村里的猎户，力气大，以前跟黑风寨的狼兵一起打过野猪，此刻他正盯着远处的官道，咬牙道：“实在不行，咱们就逃！逃进深山里，官府找不到！”
“逃？往哪逃？”旁边的王二苦笑着摇头，“官府的人会搜山，咱们逃了，家里的爹娘妻儿怎么办？文书上写着‘全家连坐’，咱们逃了，他们会被抓去坐牢，甚至被杀头！”
陈虎的拳头垂了下来，脸上满是绝望——他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母亲，还有个刚满周岁的孩子，他要是逃了，全家都完了。
上官悦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自家那间低矮的茅草屋前。义父陈老汉正被两个邻居搀扶着，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腰间系着根草绳，佝偻的背比平时更弯了，像棵被狂风压弯的老槐树。他的头发全白了，贴在头皮上，浑浊的老眼望着官道的方向，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已经知道了征兵令的内容，也看到了名单上自己的名字，虽然里正标注了“特殊情况”，可他心里清楚，官府不会管这些，一旦期限到了，他还是会被强行带走。
“义父。”上官悦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老槐树上，快步走了过去。她的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却还是带着一丝紧绷——看到义父这副模样，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陈老汉猛地回过头，看到是她，浑浊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光亮，像是看到了救星，可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他挣脱开邻居的手，踉跄着上前两步，抓住上官悦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悦儿……你怎么来了？快回山上去！这里乱得很，官府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你别在这儿掺和！”
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上官悦能感觉到他的恐惧——不是怕自己死，是怕连累她。
“义父，名单我看了。”上官悦扶住他的胳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试图让他安心，“您今年五十八岁，超过了征兵年龄的上限，按理说不用去。”
“按理说？”旁边的王二红着眼睛吼了一声，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去年李家庄的李老爹，都五十六了，还不是被官府的人强行拉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八成是死在半路上了！这世道，哪有什么‘按理说’？”
“是啊，上官寨主。”村里的张婶擦了擦眼泪，她家里有三个儿子，都在征兵年龄内，“我们知道您有本事，能打土匪，能训练狼兵，可这是官府的命令，是兵部下的血征令，您再厉害，也拧不过官府啊！”
村民们纷纷附和，绝望的气氛再次笼罩下来。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则沉默地摇头，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
陈老汉拉着上官悦的手，老泪纵横：“悦儿，听义父的话，快回去。我一把老骨头，活了这么大岁数，够了。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因为我，把自己搭进去。”
上官悦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村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期待，有绝望，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他们知道上官悦不是普通人，或许，她能想出办法。
“我不会让您去的。”上官悦的声音清晰地传开，压过了村民的啜泣声，“官府要征的是男丁，但文书上没说，不能替。”
“替？”
这一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村口炸开。
村民们瞬间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上官悦。陈虎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王二的眼泪停住了，脸上满是震惊；张婶更是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听错了。
陈老汉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抓着上官悦胳膊的手更紧了，声音都在发抖：“悦儿！你……你胡说什么？你是个女子，怎么能替我从军？那是边关，是战场，刀枪无眼，是要死人的！不行！绝对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摇头，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娘？怎么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寨主，使不得啊！”张婶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劝道，“军中全是男人，您一个女子，身份一旦暴露，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是啊寨主，太危险了！”陈虎也跟着劝，“要不……要不我替老寨主去？我年轻，力气大，说不定还能活着回来。”
“我也去！”王二也喊道，“多个人，多份力气！”
村民们纷纷表示愿意替陈老汉去，可上官悦知道，他们自己也在征兵名单上，就算替了陈老汉，他们还是要被征走，不过是换个人去送死而已。
“谢谢大家的好意。”上官悦对着村民们拱了拱手，然后转向陈老汉，语气斩钉截铁，“义父，我意已决。我去从军，不仅是替您，还要替村里所有被征召的男丁。”
“替所有男丁？！”
这句话比刚才的“替”字更震撼，村口瞬间陷入死寂。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看着上官悦。
张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快步上前，抓住上官悦的手，声音颤抖：“寨主……您说的是真的？您能替我家三个儿子去？”她的手很凉，还在发抖，显然是太激动了。
上官悦点了点头：“我会从黑风寨挑选一批精锐狼兵，让他们代替村里所有被征召的男丁，前往边关。这样，大家的亲人都能留下来，不用去送死。”
“可……可身份怎么办？”村里的老里正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却比刚才多了些精神，“官府征兵时会核查身份，相貌、籍贯、年龄都要对得上，狼兵们的身份和村里的男丁不一样，一旦被查出来，就是欺君之罪，不仅狼兵们要被杀头，咱们全村人都要被连坐！”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也是村民们最担心的。老里正说得没错，官府的核查很严格，尤其是在血征令下，一旦发现有人冒名顶替，后果不堪设想。
“身份的事，我自有办法。”上官悦沉声道，“我会让狼兵们提前熟悉村里男丁的信息，包括姓名、籍贯、家庭情况，甚至是一些生活习惯，确保核查时不会露出破绽。而且，边军现在急需兵力，核查可能不会像平时那么严格，只要咱们做得够好，就不会被发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村民们，语气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黑风寨能有今天，离不开乡亲们的支持。以前，我们保护山寨，现在，该我们保护乡亲们了。此去边关，虽然危险，但也是个机会——如果狼兵们能在边关立下军功，不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能为黑风寨、为咱们村子争取到更多的好处，说不定以后，官府就不会再随意征召咱们村里的男丁了。”
村民们沉默了。他们知道上官悦说的是实话，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所有人都能活下来，甚至能有更好的未来；赌输了，不仅狼兵们会死，他们全村人也会被连累。可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陈老汉看着上官悦坚定的侧脸，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劝也没用。他松开上官悦的手，后退了一步，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悦儿，义父……谢谢你。你要保重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
上官悦连忙扶住他：“义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您在家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村民们也纷纷对着上官悦鞠躬，嘴里说着“谢谢寨主”“寨主保重”，眼中的绝望被希望取代，虽然还有担忧，但至少，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可能。
上官悦安抚好村民，又跟老里正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继续统计名单，确保没有遗漏，然后才翻身上马，朝着黑风寨的方向而去。
战马跑在土路上，扬起的尘土落在身后。上官悦回头看了一眼村口，村民们还站在那里，朝着她的方向挥手，她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她要保护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家人和乡亲，为了他们，再危险的事，她也愿意做。
回到黑风寨时，消息已经传了回去。校场上的狼兵们炸开了锅，有人在议论，有人在担忧，还有人主动要求跟着去边关。
王大锤和赵小刀早就等在聚义厅门口，看到上官悦回来，立刻迎了上去。王大锤的脸涨得通红，声音焦急：“寨主！您怎么能亲自去边关？太危险了！要不我去？我力气大，能打仗，一定能替老寨主活着回来！”
“是啊寨主，让我去！”赵小刀也跟着说，“我熟悉边军的情况，以前跟着我爹去过边关，知道那里的规矩，我去更合适！”
上官悦看着他们，心里很感动。这两个兄弟，从她刚接手黑风寨就一直跟着她，忠心耿耿，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但是这次，我必须去。”
她走进聚义厅，狼兵们也跟着涌了进来，很快就把聚义厅挤满了。风九和秃鹫站在人群的前排，两人都没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上官悦。
上官悦站在主位前，目光扫过众人：“我知道大家都在担心我，也担心去边关的弟兄。但我必须去，有三个理由。”
“第一，义父对我恩重如山，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我，教我认草药，给我饭吃。现在他有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这是我的私心，也是为人子女的根本。”
“第二，山下的村子和咱们黑风寨唇齿相依，村民们给咱们提供粮食、草药，还帮咱们传递消息。如果村里的男丁都被征走，村子就会变成鬼村，咱们山寨的补给和情报来源也会被切断，这是公义，也是咱们的生存之道。”
“第三，”上官悦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有力，“咱们的狼兵虽然经过了三个月的训练，有了点样子，但还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边关是最好的磨刀石，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真正锻炼出能打仗、能保命的军队。我要带走的，不仅是替代村民的弟兄，更是咱们黑风寨未来的种子。等咱们在边军里打出威名，学到真正的打仗本事，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咱们黑风寨了！”
她的话，像一把火，点燃了狼兵们的斗志。原本担忧的情绪渐渐被激动取代，有人喊道：“寨主说得对！咱们狼兵不能只在山寨里训练，要去战场上见见真章！”“我愿意跟着寨主去边关！”“我也去！”
聚义厅里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狼兵们纷纷请战，眼神里满是激动和期待。
王大锤和赵小刀也不再劝阻，他们知道上官悦说得对，这不仅是为了义父和村民，也是为了黑风寨的未来。王大锤大声道：“寨主，我愿意跟着您去边关！我一定好好打仗，不给咱们狼兵丢脸！”
“我也去！”赵小刀也跟着喊道，“我会保护好寨主，保护好弟兄们！”
风九和秃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上官悦要离开山寨，还要带走一批精锐狼兵，这对他们来说，既是机会，也是风险。
机会是，如果上官悦在边关出事，山寨群龙无首，他们就有机会夺权，掌控黑风寨；风险是，如果上官悦在边关立下军功，甚至得到官府的重用，他们以后就更难撼动她的地位了，而且，上官悦带走精锐后，山寨的防御会变得空虚，万一遇到其他势力的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风九率先开口，他的语气很客气，却带着一丝试探：“寨主深明大义，属下佩服。只是边军的规矩森严，核查也很严格，狼兵们的身份问题，还需要仔细谋划，不能出半点差错。而且，带哪些弟兄去，也需要好好挑选，要选那些身手好、脑子灵活的，这样才能在边关立足。”
他的话很有道理，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身份和人选。狼兵们大多是土匪出身，很多人在官府有案底，一旦被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人选也很重要，必须选那些可靠、有能力的弟兄，才能确保在边关活下去。
秃鹫也跟着开口，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寨主，您是黑风寨的主心骨，您要是离开山寨，山寨就没人主持大局了。万一您在边关出事，或者山寨遇到其他势力的攻击，弟兄们就会群龙无首，到时候山寨很可能会分崩离析，您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依属下看，不如您坐镇山寨，选派得力干将带着弟兄们去边关，这样既稳妥，也能确保山寨的安全。”
他的话，看似是为了山寨着想，实则是在暗示上官悦不要离开——如果上官悦留在山寨，他就没机会夺权；如果上官悦坚持要去，那就要考虑山寨的留守人选，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上官悦看着他们，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他们内心的算计。她知道风九和秃鹫心里在想什么，但她没有点破，只是平静地说：“身份的事，我会亲自谋划，确保万无一失。人选方面，我会挑选那些身手好、忠诚度高、脑子灵活的弟兄，不会让大家失望。至于山寨的留守人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聚义厅内的所有人。狼兵们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期待和紧张——山寨的留守人选，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也关系到黑风寨的未来。
风九和秃鹫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们紧紧盯着上官悦，等待着她的决定。
上官悦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没立刻说出人选，只是缓缓道：“山寨的留守人选，必须是忠诚可靠、有能力主持大局的人。我会在出发前，公布最终的人选，确保山寨在我离开期间，能正常运转，不会出任何差错。”
她的话，让聚义厅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所有人都在猜测，谁会成为山寨的留守负责人，风九和秃鹫更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争取到这个职位。
上官悦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博弈，也是对她的考验。她必须选出最合适的留守人选，既能确保山寨的安全，又能制衡风九和秃鹫，防止他们趁机夺权。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聚义厅内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上官悦的最终决定，而一场关于权力和忠诚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二集 完）
下集提示：第43集《山寨托付》
上官悦去意已决，接下来最关键的问题便是她离开后，黑风寨由谁掌管？是交给忠心耿耿但性格憨直的王大锤？还是沉稳机敏的赵小刀？亦或是为了平衡，让风九和秃鹫也参与其中，形成某种制约？这个决定至关重要，直接影响山寨的稳定和上官悦的后路。各方势力暗中角力，风九和秃鹫看似谦让，实则各有盘算。上官悦会做出怎样的人事安排？她将如何平衡与制约？又将留下怎样的后手以防不测？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权力委托，更是一场对她掌控力和人心的终极考验。山寨的未来，在她离开的那一刻，便系于这托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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