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村子吃人,不吃活人吃记忆
天边泛起鱼肚白,拂晓的冷雾浸透了祠堂的门槛,我坐在那儿,将一沓黄符、三枚铜钱和一柄短小的桃木剑一一擦拭干净,整齐地码在身侧。
许沉舟布下的这个局,每一步都透着死亡的气息,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阿娅赤着脚,悄无声息地从我身后走来,将一双崭新的草鞋放在我脚边。
她的动作很轻,像一只怕惊扰了清晨的猫。
“穿这个,”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见,“它不会‘吃掉’你的脚。”
我拿起草鞋,入手粗糙,却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我翻过鞋底,瞳孔骤然一缩。
那鞋底的草编夹层里,竟然密密麻麻地缝着无数细小的桃木片和晶莹的碎玉。
这东西我再熟悉不过,正是我们林家用来制作避邪法器“断忆符”时剩下的边角料。
“村里的人,每隔七年,就会忘记身边最亲的人一次,”阿娅蹲下身,声音里带着一股宿命般的悲凉,“连名字,长相,都记不得。因为他们喝的,从来就不是井里的水,而是‘忘川引’。”
忘川引!
我猛地扭头,望向祠堂外那口被青石板围起来的古井。
昨夜激战后残留的阴髓光晕还未彻底散尽,此刻正像一层薄纱笼罩在井口。
透过那层微光,我竟看到无数张模糊不清的人脸在井水深处沉浮、挤压,它们无声地张着嘴,像是在发出最绝望的呐喊。
我瞬间明白了。
难怪那个叫小满的孩子从不说话,他不是天生喑哑,而是在这个不断循环的记忆黑洞里,根本没有人能完整地教他一套属于“现在”的语言!
每个人都像漂浮在时间长河里的浮萍,永远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
上午十点,阳光正好。
我以“民间艺术采风”为借口,开始在村里挨家挨户地走访。
这个村子诡异得令人发指,家家户户的土墙上,都挂着一块块用墨笔写就的“生平录”木牌。
那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行行冰冷的文字:“父:张大山,卒年不明,爱打旱烟。”“妻:李花,喜食辣,爱唱山歌。”……这些摇摇欲坠的文字,成了他们维系家庭关系的唯一纽带。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见我背着画板,热情地将我迎进屋,非要留我吃饭。
桌上是粗茶淡饭,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断给我讲述他“木牌上的儿子”小时候有多淘气。
饭吃到一半,他夹菜的动作忽然僵住,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那淳朴的笑容一点点褪去,转为全然的陌生与警惕。
“你……你是哪个?”
话音未落,他猛地抄起墙角的柴刀,面目狰狞地向我劈来!
“断档了!”我脑中瞬间响起守碑石兽那沉闷的警告声,“他在‘断档’!这井水不仅会磨灭记忆,还会诱发阶段性的癫狂!离那口井远一点!”
我脚尖一点,侧身闪过那势大力沉的一刀,刀风刮得我脸颊生疼。
我没有还手,只是几个闪身便退出了院子。
看着那老汉在院里疯狂挥舞着柴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一个村子,这是一个被诅咒的活地狱。
我退回了祠堂,这里似乎是村里唯一能隔绝井水影响的地方。
刚坐下,小满就从门后探出小脑袋,见四下无人,他悄悄跑到我身边,塞给我一张揉得皱巴巴的蜡笔画。
画上,一棵巨大无比、扭曲如人形的枯树,正像抱着婴儿一样抱着一具腐烂的尸体。
而那棵树的根须,则深深地扎进地下,一直延伸到一口井里。
在画的角落,小满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四个字:坏树喝水。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的源头,都在后山!
中午十二点,烈日当头,我独自一人潜往后山枯树岭。
通往山岭的小路两侧,立着一块块没有刻字的石碑,我的脚踩在覆盖着落叶的碑面上,竟能听到脚下传来极其轻微的**,仿佛踩在了无数人的喉咙上。
山岭的顶端,判师者丙就盘踞在那棵画中的巨型枯树之上。
那树干虬结扭曲,活像一具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人类躯干,而在那光秃秃的枝桠间,赫然吊着数十具早已风干的尸体!
他们身上那破烂不堪的服饰,正是我林家三十年前护院的制式。
我的到来,惊动了他。
整棵枯树开始剧烈摇晃,枝桠间的干尸如同风铃般碰撞作响。
一道道漆黑如墨的雾气从地缝中喷涌而出,一个阴冷怨毒的声音在整片山林里回荡:“林家的余孽……你身上的血脉,也该忘了!”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精神力猛地冲进我的脑海。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村民,正站在那口古井边,吃力地打上一桶水。
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笑着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水桶,嗔怪道:“累了吧?快回家吃饭。”那笑容如此真实,那家的温暖如此诱人……
“忘了多好……忘了这一切的仇恨,多好……”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我脑中低语。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握着桃木剑的手渐渐松开。
就在我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舌尖传来!
我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将我唤醒。
“溯!”
我右眼中的金色符文骤然炸开,一股远比他更霸道的力量逆流而上,强行读取那黑雾中最核心的残留记忆!
画面飞速闪过——判师者丙跪在父亲面前,目光虔诚,发誓世代效忠林家;紧接着,许沉舟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出现,一枚闪着诡异红光的“篡心蛊”被弹入丙的眉心;最后,是丙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亲手将火把扔进了林家祠堂!
原来,他既是加害者,也是第一个受害者!
下午四点,我从贴身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父亲仅存的一点遗骨粉末,混入随身携带的糯米酒中。
我一步步走向那棵枯树,将这瓶混合着血脉与烈酒的液体,尽数泼洒在它狰狞的根部。
“滋——”
如同滚油泼上烙铁,树根处瞬间冒起阵阵白烟。
那坚硬如铁的树皮寸寸龟裂,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宛如经络般的《锁魂契》残文!
“忆不可夺,债不可逃!”我并指如剑,以舌尖血为墨,在自己左手掌心飞速默写下林家秘传的反咒。
随后,我将那柄三枚铜钱串成的短剑狠狠插入地脉与树根交汇的节点,同时催动体内龙首钮的力量!
“嗡——”
龙首钮与地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磅礴的阳刚之力顺着铜钱剑轰然注入!
整棵枯树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判师者丙那充满怨毒与不甘的怨灵,被这股力量从树体中强行剥离出来,在空中扭曲了几下,便彻底消散。
怨灵一除,巨树的核心处,光芒大作。
一枚古朴的青铜圆环静静地嵌在树心,正是第二枚“龙脉钥”!
我伸手便要去取。
可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青铜环的瞬间,数根粗壮的树根如毒蛇般从地下爆射而出,卷向我的脚踝!
“别拿!”
一声稚嫩的嘶喊,小满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他小小的身子猛地扑上来,死死抱住我的腿,拼命地摇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打着不成体系的手势,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几个模糊的音节:“火里……活着……别拿!”
黄昏时分,我抱着陷入昏迷的小满回到了祠堂。
他最后看到的景象似乎超出了一个孩子灵魂的承受极限。
阿娅检查过后,沉重地摇了摇头:“他强行窥探到了井水之下的‘真实层’,魂魄受了些损伤。”
我无言地坐下,目光落在我手中那枚刚刚到手的青铜环上。
它入手冰凉,环的内壁上,刻着一排细如蚁足的符文小字:“第七棺开启之日,七钥归位,末法重启。”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归墟会明明还没有集齐全部七把钥匙,许沉舟为何敢如此笃定地提前启动仪式?
除非……有人,提前献出了其中一把钥匙,让他们有了启动仪式的资格!
我猛地翻出早已摔得粉碎的手机残骸,试图从那堆零件里恢复出陈骁牺牲前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数据恢复失败了,但在那些彻底粉碎前残留的数据碎片中,我看到了一个被加密的文件名,一个我绝不会认错的名字——“煎饼果子加蛋备份.zip”。
一瞬间,彻骨的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老周!
那个在市局潜伏了三十年,我最信任的法医前辈,我每次加班他都会给我带一份煎饼果子加蛋。
他早就拿到了第一把龙脉钥,并且,他亲手将它交给了许沉舟。
这,才是整个计划真正的起点。
我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他们棋盘上早已被算计好的一步。
夜色渐深,祠堂里寂静无声,只有我掌心里的那枚青铜环,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在最深的黑暗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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