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好一个杨戬！好一个心秤！敢将手伸到阴司地府，搅乱混沌初开便立下的轮回铁则！”
秦广王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枯骨。
他猛地将密报掷于冰冷的地面，玉简“啪”地一声碎裂开来。
“他以为他是谁？天庭的司法天神，就能管到我阴司头上，纵容那些血债累累的孽畜在此妄为？”他眼中跳动着怨毒的鬼火，“什么赎罪？分明是纵容！是侵蚀！是要掘了我阴司的根基！”
下方侍立的一位面容阴鸷的鬼判官垂首进言，声音低如毒蛇吐信：“陛下息怒。轮回自有定数，怨气乃维持平衡之必需。今赎罪者强驱戾气，已致孽魂沼泽怨念失衡，恐生异变。不若……顺其自然，稍加引导？令那些‘不安’者，知晓谁才是这幽冥真正的主宰？”
秦广王布满皱纹的眼皮猛地一抬，寒光如电：“哦？如何引导？”
“陛下圣明。只需暗示几处苦役最深重的‘炼魂矿坑’，撤去部分守卫，令那些积年恶煞怨鬼觉得有机可乘……”鬼判官嘴角勾起森冷的弧度，“再散些言语，言明此乱皆因赎罪妖孽强夺阴司权柄，引得怨灵反噬，断了他们赎罪之路。届时，群鬼暴起，冲撞净罪司，撕碎几个赎罪者，杨戬纵有通天之能，面对万千怨魂‘自发的怒火’，他又能如何？心秤能称量一人之罪，还能称量整个幽冥积压千万年的怨愤不成？”
秦广王沉默片刻，殿中幽冥鬼火似乎都因这阴谋而兴奋跳跃。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办！”
净罪司明净台，秩序井然。熊罴刚刚提交完一份净化报告，由两名鬼差记录于心秤投影的光幕上，其上代表他罪业的血红刻度，肉眼可见地微微缩减了一丝。
“熊罴，云梦泽水患善后之功已录，业债再削百日。”一名鬼差面无表情地宣告，“下一项……”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嗷——！！！”
“杀出去！撕了他们！”
“都是这些赎罪孽畜！断我等苦熬解脱的路！跟他们拼了！”
“毁了心秤！毁了净罪司！凭什么他们能赎罪！”
凄厉暴戾的咆哮骤然从净罪司外围爆发！
如同山崩海啸！
滚滚黑云般的怨气裹挟着无数形态扭曲、眼冒血光的狰狞厉鬼，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瞬间冲垮了外围象征性的防御禁制！
守卫的鬼差被这股积蓄了千万年的绝望与愤怒瞬间淹没、撕碎！
厉鬼群的目标极其明确——直扑明净台！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血眼恶煞，利爪已遥遥锁定了熊罴庞大的身躯！
“保护明净台！”鬼差惊骇欲绝，厉声高呼。但暴动的规模远超想象，无数厉鬼如潮水般涌向其他赎罪者，更有部分被暴戾气息感染的普通亡魂，也浑浑噩噩地加入冲击队伍，整个净罪司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杀戮场。
危急关头，一道清冷威严的厉喝，如九天惊雷般穿透层层鬼啸，炸响在混乱的幽冥上空：
“放肆！”
“心秤在此，幽冥律令，岂容尔等践踏！”
银光！纯粹到刺目、蕴含着无上律法意志的银光，瞬间自明净台中央的心秤虚影爆发开来！
光芒所及之处，汹涌的厉鬼潮如同撞上无形壁垒，冲势骤然一滞，无数怨魂发出痛苦的尖嚎，被那银光灼烧得黑气蒸腾！
时空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道身影撕裂了幽冥与天庭的界限，足踏银辉，降临在明净台正上空！
杨戬！
银白神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额间那枚“心秤”神纹此刻璀璨如星，射出实质般的银辉，瞬间笼罩了整个混乱的净罪司区域。
那光芒不再仅仅是洞察，更带着镇压一切邪妄、重塑律法秩序的绝对力量！
“司法天神亲临！”
鬼差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嘶声高喊。
杨戬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无数因银辉压制而痛苦挣扎、面目狰狞的厉鬼。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喧嚣，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秤砣砸在灵魂之上：
“厉鬼暴动，冲击律法，罪加一等！然则——”
他话锋陡然一转，神念如同无形的巨网撒开，瞬间捕捉到混乱鬼潮中，那些在秦广王暗中撺掇下散播谣言的“种子”。
“是阎罗殿！是秦广王的人散播谣言！”
“他们说赎罪者断了我们的路！逼我们反！”
“好狠的心肠！拿我们当刀使！”
愤怒的嘶吼来自厉鬼群中几个位置。
杨戬眉心神徽银光一闪，数道鬼影被无形之力定住、拖出鬼潮，正是秦广王暗遣的鬼判官及其爪牙！
他们的记忆碎片在心秤银辉下瞬间被抽取、放大，清晰地映照出森罗殿中那场密谋！
“嘶——”
整个幽冥死寂了一瞬。无数厉鬼怨魂，包括那些被裹挟的普通亡魂，都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几个被定住、如同待宰羔羊的鬼判官。
被愚弄、被利用的滔天愤怒瞬间压过了暴戾，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了阎罗殿的方向。
“秦广王蒋子文！”杨戬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的碰撞，带着宣判的威严，响彻九幽，“汝身居阎罗之位，不思维护轮回秩序，反行阴私龌龊，煽动厉鬼作乱，构陷同道，意图颠覆律法！其心当诛！其罪难赦！今日本君于此，代天行律！剥夺汝秦广王之位！削去仙籍！打入阿鼻地狱最底层，永世不得超脱！诸殿阎罗，引以为戒！”
宣判如同雷霆！
一道由纯粹律令组成的银灰色锁链自杨戬掌心飞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穿透森罗殿的重重禁制，将殿中面无人色的秦广王死死捆缚！
在无数鬼魂惊骇的目光中，这位执掌幽冥第一殿万载的阎君，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拖出大殿，银链加身，拖向了那传说中连鬼神都为之颤栗的恐怖深渊！
“真君明断！真君明断啊！”
劫后余生的厉鬼们爆发出震天的哭嚎与呼喊，如同潮水般朝着明净台方向跪伏下去。
那些被心秤银辉压制的戾气，在真相和绝对威权面前，迅速消散。
然而，就在群鬼慑服，秩序初定之时，一个更加尖锐、撕心裂肺的声音，从一片刚刚被净化、魂火稳定下来的善魂群中爆发：
“冤枉啊！真君！小人不服！心秤不公！”
一个书生模样、魂体却异常凝实的年轻善魂，猛地冲出队列，扑倒在明净台下，对着杨戬的方向疯狂叩首，额头撞击地面发出“咚咚”闷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滔天的冤屈与悲愤：
“小人生前乃南赡部洲苍梧府生员！只因偶见本地青云观执事道人王崇山强夺民女，欲行不轨！小人仗义执言，竟被那恶道诬陷偷盗观中法器！青云观主不分青红皂白，一道‘搜魂咒’打散我三魄！更勾结当地仙门世家林家，将我全家老小十七口，污为妖邪同党，一夜之间尽数屠灭！林家修士林霸天，亲手斩下我父母头颅！此血海深仇，沉冤十载！那王崇山、青云观主、林霸天，仗着仙门身份，依旧逍遥法外，甚至香火供奉不绝！真君！您的心秤，为何照不出这披着仙皮的豺狼？！为何不称量这仙门的罪孽？！”
字字泣血！
如同在刚刚平复的油锅中投入冰水！
“还有我！琼华派外门弟子李牧！只因不愿将家族祖传灵矿‘孝敬’给内门师兄，便被其设计陷害，污我偷学禁术，废去修为，打断四肢，丢入万蛇窟活活啃噬而死！求真君为我做主啊！”
“我乃河间府……”
“我乃……”
仿佛被这书生的控诉点燃了引线，一个又一个刚刚被净化的善魂，如同从坟墓中爬出的复仇者，纷纷冲出队列，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控诉着生前遭受的、来自高高在上的仙门修士或世家的残酷迫害、冤屈与杀戮！
被掩盖在岁月尘埃下的血案、被仙家光辉粉饰的罪恶，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从幽冥最底层轰然爆发出来！
无数冤屈、愤怒、绝望的意念冲天而起，再次撼动着刚刚稳固的净罪司，冲击着那悬于当空的银色心秤！
杨戬高踞明净台之上，面容在银辉映照下，如同冰冷的玉石雕像。
他额间的“心秤”神格，在无数冤魂血泪的控诉冲击下，光芒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愈发璀璨夺目。
那刺破一切虚妄的银光，如同最无情的探针，刺入每一个申诉者记忆的最深处，无数血腥残酷的画面——仙门弟子的跋扈嘴脸、高高在上的冷漠裁决、凡人蝼蚁般的绝望挣扎、血肉横飞的屠戮场景……如同怒海狂涛般反涌向他，也清晰无比地投射在明净台的巨大光幕之上。
整个幽冥地府的时空仿佛都被冻结了。
无数鬼魂，无论是赎罪者还是受刑者，都仰着头，震骇无比地看着光幕上那颠覆认知的残酷画面。
原来，那些高高在上、受凡人香火供奉的仙家，皮囊之下，竟也藏着如此狰狞的恶鬼！
“肃静！”
杨戬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万载寒铁在幽冥中碰撞，瞬间压过了所有悲哭控诉，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平静：
“心秤高悬，洞察秋毫，仙凡同律，善恶同裁。往昔冤屈，今日昭雪；昔日罪孽，今时清算！”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亮起一点极致凝聚的银芒：
“判，凡涉及诉状之仙门修士、世家子弟，无论其在位、隐退、亦或已登仙籍——”
“即刻锁拿魂魄，拘至幽冥！生前罪业，按阴律重审！该受刀山者，上刀山！该入油锅者，入油锅！其宗门、世家，凡有包庇、纵容、行贿阴司者，一并依律严惩！涉事仙官，无论品阶，即刻停职，待查！”
“另，传我律令：自即日起，凡入幽冥之魂，无论仙凡妖魔，皆可向心秤申辩生前冤屈！过往被尘封、被篡改、被压迫之血案，皆可重审！凡有阻挠申辩、毁灭证据者，视同包庇重罪，打入孽魂沼泽最底层，永世沉沦！”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指尖的银芒化作亿万道流光，瞬间穿透阴阳界限，飞向三界各处！
南赡部洲，林家仙府。
家主林霸天正志得意满地接受着族中子弟的恭贺，庆祝其新纳一房美妾。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
一道冰冷刺骨的银灰色锁链毫无征兆地自虚空探出，无视他玄仙级的护体仙光，瞬间洞穿其胸膛，锁住其元神！
在满堂族人惊恐的尖叫声中，林霸天的魂魄被硬生生拖出躯壳，连同几个昔日参与血案的核心族人，一同被拖入虚空裂缝，消失不见，只留下几具迅速冰冷的躯壳。
青云观内，正在密室盘膝打坐、试图突破瓶颈的观主，周身仙光突然溃散！
同样的银链破空而至，将他连同心腹执事王崇山一同拘走！
香火缭绕的道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和恐慌。
更有数名在各地仙衙担任闲职、当年曾收取林家或青云观贿赂、压下书生冤案的仙吏，正在值房内悠闲品茗，身躯骤然一僵，仙箓自行离体消散，一道拘魂锁链无声无息地缠绕而上……
一道道来自仙界的流光被强行拖入幽冥！
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视凡尘如草芥的仙门修士、世家家主、渎职仙吏，此刻如同待宰的猪羊，惊恐万状地被拖拽至明净台前，暴露在无数幽冥生灵冰冷的目光之下。
“开——审——！”
杨戬的声音，如同开启炼狱之门的钥匙，宣告了清算的开始。
心秤银光普照，昔日的罪恶，在幽冥的审判台前，再无任何遮掩！
刀山火海、油锅炼狱的入口，在明净台两侧缓缓开启，散发出令神魂冻结的恐怖气息。
整个幽冥地府，都在这位司法天神冷酷无情的铁腕下，瑟瑟发抖。
就在幽冥因清算风暴而震颤时，维系三界魂魄流转的根基——轮回井，却因这场史无前例的“大净化”而悄然失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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