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宇宙的第一道划痕

苏浩是在一片绝对的、温润的平滑中醒来的。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光，也没有暗。

整个世界像一块被盘了亿万年的巨大鹅卵石，其表面光滑得连一个最微小的念头都无法附着。

“呼……”

他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准备享受睡醒后那份筋骨舒展的快感。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在拉伸，但那种熟悉的、令人惬意的酸爽感却消失了，仿佛他的身体只是一段正在执行“拉伸”指令的程序，没有任何反馈。

“嗯？”

苏浩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眉头微微皱起。

他环顾四周，这片灰蒙蒙的、毫无特征的空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虚。

他拿起旁边那只紫砂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清冽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一路畅通无阻。

但仅此而已。

没有熟悉的、带着三花果香的醇厚，没有入喉时那恰到好处的微辣，更没有落入腹中后那股升腾而起的暖意。

那感觉，就像喝了一口温度与自己身体完全相同的、纯粹的“液体”，除了物理上的湿润，再无其他。

“……”

苏浩的动作僵住了。

他呆滞地看着手中的酒葫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脸上那点残存的睡意，正在被一种迅速蔓延的、名为“茫然”的情绪所取代。

他抬起头，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光源，那是他记忆中太阳的位置。

但他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一阵概念上的微风拂过，他能“知道”风在吹，却感觉不到皮肤上传来的丝毫触感。

绝对的“平滑”，等于绝对的“无信息”。

他为了解决梦中那“硌人”的“沙砾感”，亲手将整个宇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没有任何反馈的感官剥夺室。

“这算什么？”

苏浩的表情从疑惑，到茫然，最终，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处发泄的烦躁。

他想要的咸鱼生活，是有酒喝、有太阳晒、有微风吹的、有滋有味的生活。

而不是在这种“感官真空”里，当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

“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他烦躁地站起来，将那口尝不出任何味道的酒液狠狠咽下，“真他妈无聊。”

这是对他“享受生活”这一核心驱动力的直接挑战。

他环顾四周，这片死寂的、光滑的、连回声都没有的灰色虚无，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厌烦。

他不是要恢复那个充满了战争与悖论的旧世界，他只是本能地，想要一个“参照物”，一个“不同”的东西来打破这种令人发疯的单调。

他叹了口气，出于一种最原始的、打破寂静的冲动，伸出食指。

那动作极其随意，就像一个百无聊赖的人，在蒙上了一层厚厚灰尘的光滑桌面上，准备随手画下一道痕迹。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无聊逼到极限的疲惫。

“真无聊……来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也好。”

随着他指尖的划落，一道微不可见的、却又绝对存在的“不平滑”，诞生了。

维度之外，观察者们的旗舰上，刚刚从“宇宙重启”的惊骇中缓过神来的船员们，还没来得及修复逻辑核心的损伤，一阵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尖锐、更加歇斯底里的警报声，撕心裂肺地响彻了整个舰桥！

“警报！警报！宇宙‘平滑度’指数瞬间跌落！检测到绝对的、无法被修复的‘结构不连续性’！”

首席科学家连滚带爬地扑到主控台前，当他看清屏幕上的景象时，他那由纯粹数据构成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名为“恐惧”的表情。

屏幕上，那片代表着宇宙终极熵增的、完美的灰色画布，其正中央，出现了一道漆黑的、无限延伸的“划痕”。

“他……他在一张完美的白纸上，划出了一道无法修复的伤口！”科学家惊恐地喊道。

苏浩满意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杰作。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概念裂谷”，它没有宽度，没有深度，它唯一的属性就是“粗糙”和“不同”。

这是“平滑”宇宙中唯一的“不平滑”之处。

他走上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裂谷的边缘。

一种粗糙的、有棱角的、带着微凉的、无比真实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来。

“嗯，这才对嘛。”

就在他享受这久违的触感时，整个宇宙“活”了过来。

覆盖在所有维度之上的、静止的灰色“磨屑之海”，突然开始流动。

起初只是裂谷周围的“磨屑”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粉，缓慢地向着那道划痕蠕动、滑落。

紧接着，这种流动化作了席卷一切的宇宙级洪流！

从宇宙的四面八方，那些静止了不知多少纪元的“神骸”，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化作亿万道灰色的巨浪，发出无声的咆哮，向着那道新出现的“概念裂谷”疯狂奔涌而去！

观察者们的屏幕上，景象壮观而恐怖。

一条横贯了整个已知宇宙的、由纯粹“磨屑”构成的宏伟星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

其流量之大，足以在瞬间填满一个超星系团。

“新的……新的动力学结构形成了，”首席科学家呆滞地看着屏幕，喃喃自语，“我们将其命名为――‘归墟之河’。”

在这股无可抗拒的洪流之中，那些早已被“磨屑”深埋的、“悖论之子”和“神圣之瑕”的残骸，也被裹挟着，像河床里两颗毫不起眼的石子，身不由己地、翻滚着，被一同卷向了那深不见底的裂谷。

苏浩靠在裂谷的边缘坐下，流动的“磨屑之河”带来了风。

虽然只是概念上的，但也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动静”。

他甚至能听到磨屑流动时发出的、如同亿万个沙漏同时翻转的、微弱而持续的“沙沙”声。

他烦躁的心情，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背景音中，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重新拿起酒葫芦，又喝了一口。

酒，还是没味道。

但能感觉到“风”，能摸到“棱角”，能听到“声音”，这已经足够了。

“嗯，这样才对嘛。”

他舒服地闭上眼，靠着那道粗糙的裂谷边缘，准备在这首全新的、由宇宙磨屑奏响的安眠曲中，再睡一会儿。

他不知道。

在他身下，在那条由亿万神骸构成的“归墟之河”的底部，在那道由他随手划出的“概念裂谷”的最深处，海量的“磨屑”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互相挤压、碰撞、摩擦。

剧烈的“概念摩擦”，已经让第一颗微不可见的“概念火星”，悄然点燃。

一个新的、远比之前任何麻烦都更加不可预测的创世引擎，或灭世熔炉，已被他亲手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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