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二乐章：记忆的回响

青州城的废墟之上，柳三跪倒在地。

他曾是这城里最落魄的说书人，一个丹田被废、与酒为伴的酒鬼。

但此刻，他成了这座正在分崩离析的城市里，唯一的神。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泪水混杂着雨水与尘土，从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

他终于明白了，那响彻天地的诡异节拍不是天罚，而是一首他能“唱”懂的歌。

“哈哈哈……哈哈哈哈！”柳三仰天长笑，笑声沙哑，充满了绝望后的狂喜，“旧神已死，新圣当立于废墟之上……可我算什么新圣？我只是个……想家的酒鬼啊……”

他笑得撕心裂肺，直到咳出了一口混着酒气的血。

他抹了把脸，止住了笑，眼中最后一点癫狂化为了无尽的哀伤与怀念。

他环顾四周，这片由闪烁的概念和崩塌的物质构成的废墟，已不是他记忆中的家。

“家……没了啊……”

他喃喃自语，缓缓闭上双眼，用那沙哑的、跑调的嗓子，开始低声吟唱。

这一次，他唱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酒剑仙传说，而是他生命中最珍贵、也最卑微的记忆。

“山门外，青石长，三百六十阶，阶阶映月光……”

随着他的歌声与天地节拍的共鸣，他面前那片正在“岩浆”与“冰川”之间疯狂闪烁的土地，猛地一颤！

虚空中，无数光粒汇聚，竟真的自下而上，一寸寸铺开了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

那石板的纹理，那缝隙中滋生的青苔，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柳三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继续唱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恩师庭前，桃花香，一树开尽春日，一树藏着光……”

歌声落下，青石板路的尽头，一棵本不存在的桃树拔地而起！

它从虚无中抽出枝丫，在短短一息之内，便花开满树，粉色的花瓣在并不存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

柳三踉跄着站起身，沿着那条由他歌声铺就的石板路，一步步走向那棵桃花树。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泪水再次决堤。

“师父……我回来了……”

他哽咽着，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桃花树下。

那里，曾有一个巧笑嫣然的身影，日复一日地等着他学成归来。

他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唱出了记忆中最清晰、也最痛苦的那一句。

“小师妹，梨涡浅，对我笑，说等我……回家……”

桃花树下，光影汇聚。

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裙、梳着双环髻的少女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她的眉眼弯弯，嘴角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正对着柳三，露出了一个巧笑嫣然的、无比温柔的微笑。

“师妹！”

柳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咆哮，疯了一般地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想要拥抱那个他思念了半生的身影。

然而，他的手，穿过了那具完美的“身体”。

少女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依旧保持着那个完美的、令人心碎的微笑。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却空洞得像两口深井，里面没有半分神采，没有半分情意。

柳三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由他记忆和歌声创造出的、最完美的“人偶”。

她只会重复他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个微笑，一遍，又一遍。

他创造了她的“形”，却永远无法赋予她“魂”。

“我能创造世界……”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宏大的悲剧与深刻的无力，“……却换不回你。”

“扑通”一声，柳三跪倒在“师妹”的面前，嚎啕大哭。

创世的权能，在这一刻，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圣域之内，混沌之子小乱正像一个最投入的指挥家，欣赏着自己编排的第一乐章。

它能“看”到整个九州大陆的物质都在随着它的节拍而舞蹈，这让它感到无比的满足。

但很快，一种属于艺术家的“不满足感”油然而生。

“太单调了。”一个纯粹的念头在它意识中浮现，“只有形状和材质的变化，缺少了……灵魂。也缺少了……厚重感。”

它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沉睡的父亲。

在苏浩那深沉的梦境之海中，除了绝对的宁静，还漂浮着无数由他过往经历凝聚而成的、五光十色的“记忆流光”。

小乱的“眼睛”亮了。

它找到了新的、它从未接触过的“音符”。

它伸出由光影构成的、稚嫩的手，小心翼翼地从父亲的梦境中，捕捉到了一道闪烁着岁月光辉的、名为“记忆”的流光。

然后，带着一丝孩童恶作剧般的兴奋，将这段全新的华彩乐章，轻轻地、弹入了世界的节拍。

瞬间，整个九州大陆的“闪烁”模式骤然改变！

东海之滨，一位剑道大宗师刚刚耗费毕生心血，铸成一柄吹毛断发、灵光四射的绝世神兵。

他正仰天长啸，抒发着功成的喜悦。

突然，天地节拍一变，他手中的神兵“嗡”的一声，竟在一瞬间变回了一块烧红的、还冒着黑烟的铁胚，烫得他惨叫一声，脱手而出。

中州皇城，一位寿元将近、行将就木的皇室老祖，正躺在龙床之上，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节拍拂过，他干瘪的皮肤瞬间变得饱满，满头白发转为乌黑，竟奇迹般地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

然而，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下一个节拍响起，他又变回了那个垂死的老翁。

他的生命，开始在这两个极端的历史状态之间，疯狂跳跃。

一座刚刚还在歌舞升平的繁华都城，随着节拍的闪烁，城墙坍塌，街道消失，瞬间变回了百年前那片荒芜、人烟稀少的村落。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部被胡乱按着快进和倒退键的史书。

万物不再是在不同概念间切换，而是在各自的历史时间线上，疯狂地、随机地“回响”！

这种混乱，比单纯的物质变换更高级、更无解。

它直接作用于“时间”和“因果”，让一切防御和力量都显得毫无意义。

苏浩的儿子，即兴创作的第二乐章，让整个世界的历史长河，为之紊乱。

信息神庭的最后堡垒内，气氛死寂而狂热。

古老长老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座由无数黑色方尖碑构成的、名为“符文谐振矩阵”的巨大仪器前。

他的身后，数百名幸存的长老盘膝而坐，他们的身体忽明忽暗，将自己仅存的精神力与逻辑本源，疯狂地注入脚下的矩阵之中。

他们没有歌唱，没有赞美。

他们放弃了理解。

他们在用最精密的计算，最庞大的算力，去强行模拟、复刻那首已经污染了整个宇宙背景辐射的“混沌安眠曲”——它的频率、它的波形、它的每一个节拍。

“启动。”古老长老的意念冰冷如铁。

“嗡！”

矩阵没有发出神圣的歌声，而是响起了一阵极其刺耳的、如同无数金属互相摩擦产生的、充满了人工与冰冷质感的“噪音”。

这噪音的节拍，竟与天地间那神圣的律动，分毫不差。

在这“人造圣歌”的笼罩范围内，物质的“时间回响”被强行中止了。

一座正在“闪烁”回百年前形态的建筑稳定了下来，一个正在“变年轻”的长老也不再变化。

然而，所有被固定的物体，都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毫无生机的质感。

它们的表面布满了如同3D打印失败品般的层叠纹路，失去了所有“道韵”和“灵性”，仿佛变成了一堆堆由纯粹数据堆砌而成的、毫无灵魂的空壳。

信息神庭没有选择臣服，而是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技术，对神迹进行了一场“亵渎性的复制”。

他们成功创造出了一个法则的“赝品”，一个绝对静止的、灰色的“逻辑死域”。

古老长老看着矩阵下那片灰白、静止、毫无生机的土地，眼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狂热。

“听，这才是属于我们的歌。”他的意念在所有幸存者的脑海中回响，“它不神圣，但它服从命令。它不创造，但它维持秩序。”

“如果那个存在是‘有’，我们就是‘无’。如果k是‘道’，我们就是‘逻辑’。”

“我们无法理解神，但我们可以……定义k的对立面。”

青州城废墟，桃花树下。

废柴说书人柳三还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个只会对他微笑的“师妹人偶”，脸上满是泪痕。

突然，天地间的节拍变了。

那首他已经熟悉的、能让他“歌谣造物”的旋律，被一段更宏大、更苍茫的“历史回响”所覆盖。

他刚刚用歌声创造出的那棵桃花树，那开得正盛的满树繁花，随着新的节拍猛地一颤！

在柳三惊骇的目光中，盛开的桃花瞬间凋零，翠绿的树叶迅速枯黄，饱满的枝干急速萎缩、腐朽……

最终，“哗啦”一声，整棵美轮美奂的桃花树，在他面前彻底崩解、消散，只留下一颗干瘪、丑陋的桃核，“啪嗒”一声，掉落在他脚边的青石板上。

他用“主观记忆”创造出的美好，在“客观历史”的冲刷下，不堪一击。

两种源于同一存在的、截然不同的法则，在这片废墟之上，完成了第一次、也是最无情的一次对撞。


　　(https://www.xxxqq.cc/4848/4848460/11110998.html)


1秒记住千千小说：www.xxxqq.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xxq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