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梦中呓语，一则寓言再创世纪

苏浩睡得很不舒服。

往日的梦境，是一片青翠柔软的草地，躺上去如同陷入云端，微风拂面，带着恰到好处的鸟语花香。

而现在，梦里的草地变成了灰白色，干枯、僵硬，每一根草茎都像钢针，扎得他后背生疼。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死寂得仿佛一块蒙尘的玻璃，连个虫鸣都没有。

这死气沉沉的环境让他心烦意乱，在“草地”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怎么躺都不踏实。

他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梦境，这个他赖以获得高质量睡眠的最后港湾，变得“无聊”且“难受”了。

与此同时，九州中州圣城。

昔日汇聚了九州气运、繁华喧闹到极致的天下第一雄城，如今，变成了一座寂静的、正在精密运转的巨型机器。

宽阔的街道上，成千上万的修士面无表情地行走着。

他们的步伐、角度、速度都完全一致，每一步踏出，都精准地落在同一个节拍上，如同无数个严丝合缝的齿轮，共同构成了一副绝对秩序的画卷。

没有商贩的叫卖，没有孩童的嬉笑，甚至连风吹过屋檐的声音都消失了。

空气中，只有那整齐划一、压抑到令人窒息的脚步声。

城市中央，一座由黑色巨石垒砌、高达千丈的诡异建筑，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冷冷地俯瞰着这座死城。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斩我堂。

修士们排着笔直的、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眼神空洞地走进去，再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彻底融入这片死寂的秩序，成为这人间鬼蜮的一部分。

一个没有欲望、没有纷争、绝对和平的完美死域，这便是“斩我证道”的终极成果。

梦境之中，苏浩烦躁地在灰白色的枯草地上打着滚。

“真没劲……”他嘟囔着，感觉这梦比醒着还累，浑身不得劲，“一点意思都没有，连个故事都编不出来……”

这念头一起，他那被无聊折磨到极限的潜意识，竟真的开始自娱自乐起来。

为了解闷，也为了让这该死的梦境变得“有趣”一点，他开始半梦半醒地，用一种含糊不清的、仿佛在哄自己睡觉的语调，给自己讲起了故事：

“从前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种子……它被埋在很深很深的土里，又黑又冷……”

就在苏浩哼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整个死寂的九州宇宙，从最微观的粒子到最宏观的星河，都为之轻轻一颤！

山下的元武帝等人正因九州的“大和谐”而陷入一种“道心圆满”的虚假宁静，突然，一股无法言喻的悸动从他们灵魂最深处传来，让他们齐齐睁开了眼。

“……但它想啊……想看看外面的太阳……”

苏浩含糊不清的呓语继续着。

“轰！”

宇宙深处，仿佛有无上神明执笔，将“欲望”二字，重新重重地铭刻在了天地的根本法则之上！

它不再是罪，不再是需要被斩去的杂念，而是生命最原始、最神圣的驱动力！

“……于是它就使劲儿……使劲儿地发芽……”

“抗争”与“努力”，这两个早已被视为“妄念”的词汇，化作金色的神链，贯穿了整个世界！

天道，开始嘉奖挣扎，赞美奋斗！

“……有石头挡着它，它就绕过去……没有水，它就拼命往下扎根……”

“劫难”与“困苦”被重新定义！

它们不再是绝路，而是成长的阶梯，是让根基变得更扎实的磨刀石！

“……后来啊……它终于破土了……见到了光，见到了雨，还开了花……”

“……虽然花会谢，但它觉得……可真好看啊……”

当最后一句呓语落下，情感、美丽、瞬间的灿烂、遗憾的凋零……这些被“斩我者”视为垃圾和糟粕的东西，在这一刻，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道韵”！

整个世界，活了过来！

枯萎了万年的神树，瞬间抽出新芽！

早已干涸的死河，再次奔腾咆哮！

无数早已心如死灰的凡人，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爱恨、与梦想的火焰！

灰白单调的世界，在顷刻之间，被重新渲染上亿万种绚烂到极致的色彩！

对于那些“斩我”的修士而言，这则关于“生命”的创世寓言，却是世间最恶毒、最无法抵挡的诅咒。

中州圣城，那座巨大的斩我堂前。

一名刚刚完成“斩我”，眼神空洞如木偶的长老，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被亲手斩掉的、关于他小孙女牙牙学语的记忆，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从他神魂最深处轰然爆发！

“妞妞……”他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爱”的光芒，随即，这光芒化作了足以撕裂灵魂的无尽痛苦。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个女儿！我怎么能忘了她！”另一位宗主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翻滚，他神魂中被斩去的“亲情”，此刻化作最锋利的刀，将他那“无欲”的躯壳与“有情”的灵魂，割裂得支离破碎！

“我的剑！我的剑道！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又一位剑客感受着重新燃起的、对胜利的炽热渴望，与自己那早已“不争”的肉身产生了最剧烈的冲突。

“轰！”

他整个人，连同他那柄早已失去锋芒的剑，当场爆成了一团血雾。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遍布九州大陆的“斩我”修士，成片成片地在痛苦的嘶吼中自燃、崩溃、化为飞灰。

他们用自残换来的“真诚”，在新的“生命法则”面前，成了最致命、最无法化解的剧毒。

中州圣城那座巨大的“斩我堂”，在一瞬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自毁狂潮，被一场更加宏大、更加不容置喙的“人性复苏”，彻底终结。

界外神庭。

幸存的观测者看着水晶屏幕上那恐怖而又绚烂的一幕，发出了语无伦次的尖叫。

“警报！警报！目标世界法则在0．001秒内发生了根本性覆写！‘自我消亡协议’被强制终止，‘生命绽放协议’已激活！”

“他……他讲了个睡前故事……一个睡前故事！就把整个文明的底层代码给重写了！”

“我们观测的不是一个生命体！是一个能够随意定义‘存在’本身的……作者！快！将威胁等级提升至‘无法理解’！切断所有连接！我们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我们的‘存在’也会被他的‘故事’给覆盖掉！”

七宝圣山之巅，苏浩的梦境之中。

灰白的枯草重新变得青翠欲滴，柔软芬芳；死寂的天空再次湛蓝如洗，鸟语花香。

世界，又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满意地咂了咂嘴，在那片生机勃勃的草地上翻了个身，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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