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家疯骨
悬镜司密室,烛火摇曳。
赵恪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份新鲜出炉的“口供”,双目赤红,像一头即将饱餐的饿狼,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亢奋:“大人!铁证如山!靖王那老匹夫亲口承认与燕王私通谋逆!我这就带人,把他绑了押入天牢,看他还如何狡辩!”
然而,作为主心骨的徐恪,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将一份写好的奏折仔细封好,对赵恪那足以掀翻屋顶的战意,恍若未闻。
“大人?”
徐恪将奏折递给一名心腹缇骑,声音平淡:“立刻送入宫中。”
随即,他才缓缓转过身,看着满脸不解的赵恪,抛出了一个让整个密室瞬间冰封的问题:“一份疯子的证词,如何成为扳倒藩王的铁证?”
赵恪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
徐恪没有直接呈上那份记录着谋逆言论的口供。
他首先写的,是一份关于靖王病情的“诊疗报告”。
奏折中,他绝口不提“闹鬼”二字,而是用一种半文言半现代心理学的诡异语言,一本正经地描述道:“靖王殿下心防脆弱,兼有旧时心悸之症。臣等奉旨‘诊治’,略施薄惩,以言语攻心,未曾想其心障深重,竟诱发癫狂之症,口出秽语,攀诬宗室,其状可悯。”
他将赵恪记录的那份惊天动地的“疯话口供”,小心翼翼地作为附件附上,标题更是起得滴水不漏――《靖王殿下疯癫秽语实录》。
瞬间,一份足以引发滔天巨浪的谋逆供词,被他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一个可怜病人的胡言乱语”。
在奏折的最后,他才图穷匕见,写下了真正的核心提议:“靖王疯癫,事关天家体面,其言不足为信。然其攀诬之言,亦不可不察。为示公允,臣恳请陛下派遣宫中太医与司礼监秉笔,再赴王府会诊,以定其疯病真伪,以安天下视听。”
皇宫,御书房。
女帝李青鸾看着手中的奏折,那张冰冷如霜的绝美脸庞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荒唐笑意。
这种将恐怖手段包装成医疗行为的无耻奏疏,让她觉得荒唐,又觉得……异常好用。
她瞬间明白了徐恪的意图。
他不是来告状的,他是来递剧本的。
他把如何将这份非法口供“合法化”的完整流程都设计好了,并且把最终的决定权,恭恭敬敬地交到了自己手上。
她召见了徐恪。
没有问任何关于“诊治”的细节,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静静地审视着阶下那个病弱的身影,只问了一句:“徐卿,依你看,靖王的‘病’,还有救吗?”
徐恪躬身一揖,回答得天衣无缝:“回陛下,病入膏肓,恐药石罔效。”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但其‘病中之言’,或可为朝廷祛除另一块心腹大患,提供一味引子。”
女帝凤眸含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准奏。就让陈矩陪着太医走一趟。”她淡淡道,“你悬镜司的人,在外面候着,别惊扰了‘病人’。”
一场心照不宣的“联合调查”,就此敲定。
靖王府,一片狼藉的正厅之内,还残留着昨日法事的香灰味。
靖王李元庆被两名家丁死死按在一张太师椅上,浑身抖如筛糠,口中依旧胡言乱语地念叨着,“别找我……别找我……”
就在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和太医院院判李格即将抵达的前一刻,府外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一名悬镜司的口技高手,对着一根早已埋设好的竹管,再次吹出了那晚如同鬼魅般的孩童哭泣声。
“……娘……我好冷……”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冰针,精准地扎入了靖王那早已崩溃的潜意识深处!
“啊!又来了!又来了!”靖王如同受了惊的兔子,疯狂地挣扎起来,那双因恐惧而凸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大门。
就在此时,大门被缓缓推开。
身穿四品官服、须发花白的太医院院判李格,与一身暗红色蟒袍、面无表情的陈矩,一前一后,缓步踏入。
在精神已经彻底错乱的靖王眼中,这一医一监,一个白须飘飘,一个面色阴沉,简直就是从地府里走出来的黑白无常!
他“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到两人面前,涕泪横流,将前一晚对“鬼魂”嘶吼过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对这两位“判官”重复了一遍。
“……兵甲是燕王给的!我不想反!别抓我!求求你们别抓我啊!”
太医院院判李格上前,搭了搭脉,又翻了翻眼皮,随即后退一步,对着陈矩摇了摇头,当场诊断:“回公公,殿下心神失常,气血逆行,已入魔障。”
陈矩则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地上那摊烂泥。他只是对着身后随行的小太监冷冷吩咐:“一字不差,全都录下来。”
小太监奋笔疾书,在那份记录的末尾,陈矩亲自提笔,落下了最后的定音之锤。
“司礼监秉笔陈矩、太医院院判李格,奉旨会诊靖王,亲闻其言,录以备考。”
御书房内,女帝看着陈矩呈上来的这份官方记录,久久不语。
现在,这份口供的来源不再是悬镜司那见不得光的秘密审讯,而是由皇帝亲自授权、司礼监和太医院多方见证的“官方铁证”。
它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靖王疯了,就送到皇庄里‘静养’吧。”女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算全了天家最后的体面。”
接着,她眼神一冷,那股冰封的杀意,终于不再掩饰。
“至于燕王……徐恪,你这把刀,该饮北疆之血了。”
徐恪躬身领命,走出御书房时,清晨的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驱散了些许病气,却在他身后,拖出了一道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影子。
他成功地将一场非人道的心理酷刑,包装成了一次无可指摘的政治行动,兵不血刃地为女帝铲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并拿到了指向最终BOSS的宣战书。
北疆,燕王府。
书房内温暖如春,燕王李玄成手中的青瓷茶杯,却被他“咔嚓”一声,生生捏成了碎片。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张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靖王疯了。司礼监与太医院会诊,录其攀诬之语。悬镜司徐恪,恐将北上。”
燕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他不怕朝廷派十万大军来,那是他熟悉的战场。
但他想不明白,一个远在京城的病弱书生,是如何让自己的盟友在一个月内,就变成了一个提供证词的疯子。
一种对未知手段的忌惮,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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