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杨总兵的“厚礼”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杨总兵的“厚礼”
接风宴不欢而散。
杨洪和一众宣府将领，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总兵府的后花园，一个个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们回到议事厅，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和同仇敌忾，所有人都沉默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砰！”
络腮胡子的张副总兵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欺人太甚！这姓林的简直是欺人太甚！”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他这是把我们宣府镇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啊！总兵大人，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那你想怎么样？”兵备道李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带兵去跟镇北王火并吗？你别忘了，他手里有皇上的圣旨，腰上挂着尚方宝剑！他今天就算当场把你砍了，我们都没地方说理去！”
“我……”张副总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不能硬来，可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李大人说得对。”杨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坐在主位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我们都小看这个林远了。本以为他只是个会打仗的武夫，没想到他的心机和手段，如此老辣。我们今天，是栽了个大跟头。”
他看着满堂垂头丧气的将领，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本想用一场完美的演武，展示宣府镇的实力，让林远知难而退。
可谁能想到，林远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你跟他讲军容，他跟你讲杀气；你跟他讲阵法，他跟你讲实战。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拳师，根本不跟你玩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直接一拳就照着你的面门打过来，让你防不胜防。
最可恨的是，他还把一切都说得冠冕堂皇，站在“为国为君”的道德制高点上。
你要是反驳，你就是不忠不义。
你要是接受，就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总兵大人，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李贤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一百个教官，明天就要进驻军营了。这可是一百颗钉子，一百双眼睛啊！要是让他们在军营里站稳了脚跟，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是啊，这才是最要命的。
林远今天当众羞辱他们，只是为了立威。而派驻教官，才是他真正的杀招，是釜底抽薪之计！
“不能让他们得逞！”张副总兵急道，“总兵大人，咱们得想个办法！要么，把他们架空，让他们无事可做！要么，就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知难而退！”
“不可！”李贤立刻否定道，“林远派来的，肯定都是他手下的百战精锐，而且对他忠心耿耿。你想架空他们？他们是教官，手里有‘教导’之权，可以直接跟士兵接触。你想给他们找麻烦？你信不信，只要咱们这边一动手，他们那边立刻就能捅到林远那里去，到时候正好给了林远发作的借口，说我们宣府镇不服管教，阻挠总督执行公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手伸进我们的军营里？”一个参将愁眉苦脸地说道。
议事厅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感觉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杨洪，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既然软的不行，那我们就来点硬的。”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沙哑。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总兵大人的意思是？”李贤问道。
杨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说道：“林远不是说我们的兵没有杀气，没有见过血吗？不是想派人来教我们怎么打仗吗？”
他冷笑一声，笑容里充满了森然的寒意。
“好啊！那我们就给他一个‘实战’的机会！”
“明天，不是要开始训练吗？我们就把训练场，搬到城外去！搬到长城边墙之外去！”
“什么？！”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长城边墙之外，那可是草原！是鞑子的地盘！
虽然近年来大的战事没有，但小股的鞑子游骑兵和马匪一直都在活动，那里是真正的不法之地，充满了危险。
“总兵大人，您的意思是……借刀杀人？”李贤瞬间明白了杨洪的计划，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杨洪眼中杀机毕露，“林远派来的那一百个教官，不是能打吗？不是实战经验丰富吗？好！我就让他们去真刀真枪地干！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
“我们可以对外宣称，这是为了响应镇北王殿下的号召，进行‘实战化’练兵。然后，把最难啃的防区，最危险的巡逻路线，全都交给他们！”
“草原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刀剑无眼。他们要是死在鞑子手里，或者被马匪伏击了，那只能怪他们自己学艺不精，命不好！跟我们宣府镇可没有半点关系！林远就算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这是他自己要求‘见血’的！”
“就算他们命大，没死在外面，天天在生死边缘徘徊，也总会出点差错。只要他们出一点差错，比如巡逻时丢了几个兵，或者被鞑子抢了点东西，我们就可以大做文章！到时候，就不是我们无能，而是他林远派来的人无能！”
杨洪的计划，狠毒至极！
这已经不是“软钉子”了，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你林远不是要实战吗？好，我给你实战！
你的人死了，是你活该！你的人出了差错，是你无能！
到时候，看你林远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把人留在我宣府镇！
议事厅里的将领们听完杨洪的计划，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
“高！总兵大人这招实在是高！”
“没错！就这么办！让他们去跟鞑子死磕！看他们能撑几天！”
“到时候死上几个，看那姓林的还怎么嚣张！”
只有李贤，眉头紧锁，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总兵大人，此计虽妙，但风险也极大。”他担忧地说道，“林远手下那些人，可都是百战老兵，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不仅没出事，反而在草原上立了功，斩获了鞑子的首级，那我们该如何收场？那岂不是更证明了我们宣府镇的兵无能，反而成就了林远的名声？”
杨洪冷哼一声：“李大人多虑了。草原上的凶险，你一个文官不懂。别说一百人，就算是一千人的精锐，没有熟悉地形的向导，没有后勤补给，贸然深入草原，也是九死一生！我会在暗中做些‘安排’，保证他们‘惊喜’不断！”
他所谓的“安排”，不言而喻。
无非就是切断他们的补给，或者把错误的情报透露给他们，甚至……暗中把他们的行踪透露给草原上的马匪！
李贤听到这里，心中一寒，不敢再多言。
他知道，杨洪这次是真的被逼急了，已经不惜用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他只希望，这位总兵大人不要玩火自|焚才好。
……
当天深夜，一份“厚礼”被悄悄地送进了王瑾下榻的院子。
送礼的人是杨洪的心腹，他将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放在桌上，对着王瑾深深一拜。
“王公公，这是我家总兵大人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王瑾看了一眼那个盒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杨洪白天刚被林远狠狠羞辱了一番，晚上就派人来给自己送礼，这目的还用猜吗？
无非是想拉拢自己，或者至少让自己在林远面前不要乱说话。
王瑾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黄澄澄的金条和珠光宝气的玉器，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他这辈子收过的礼也不少，但像杨洪这样一出手就如此阔绰的，还真不多见。
“杨总兵太客气了。”王瑾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这礼，是收还是不收？
收了，就等于上了杨洪的船。以后林远和杨洪斗起来，自己就得站在杨洪这边。可林远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今天白天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不收？那又等于得罪了杨洪。自己现在身在宣府，人生地不熟，万一杨洪给自己下点绊子，那也是个麻烦。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送礼那人又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
“公公，我家总兵大人还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他说，镇北王殿下年少有为，锐气太盛，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揣度的。我等只想安安分分地为皇上守好边疆，别无他求。明日开始的‘实战’练兵，刀剑无眼，恐怕会有些‘意外’发生。还请公公到时眼观鼻，鼻观心，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王瑾的心猛地一跳。
他听懂了杨洪话里的威胁和暗示。
杨洪这是要对林远的人动手了！
而且，他还想把自己也拖下水，让自己当一个“睁眼瞎”的见证人！
一股寒意从王瑾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
一边是手段狠辣、深不可测的镇北王。
一边是被逼急了，准备狗急跳墙的九边总兵。
这两边，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他看着桌上那盒诱人的金银珠宝，突然觉得无比的烫手。
这哪里是什么礼物，这分明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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