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凤栖梧桐,不入囚笼!
三日后,青河镇。
玄甲开道,龙旗蔽日。那代表着天子威仪的明黄车驾,在一片死寂中,缓缓驶入了那条刚刚落成,墨迹未干的锦绣大街。
沿街百姓,乌泱泱跪倒一片,连最大胆的顽童,都将脑袋死死地埋在父母的臂弯里,不敢窥探天颜分毫。
周瑾瑜一身明黄常服,未等车驾停稳,便已迫不及待地掀帘而出。
他无视了那跪满一地的官员与百姓,那双曾在沙场与朝堂之上俯瞰生死的龙目,此刻穿透了拥挤的人群,越过了森然的仪仗,只死死地落在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了十二年,此刻却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上。
乔兮月领着黎家众人跪在最前方。
她低着头,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更能感受到从那明黄车驾上传来的、几乎要将她融化的灼热视线。
父皇。
他来了。
周瑾瑜大步流星地走来,身后是亦步亦趋的太子与几名心腹重臣。
他径直走到乔兮月的面前,弯下腰,伸出手。
那只曾在万卷奏章上朱批“斩”字的手,指尖在触及女儿衣袖前,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仿佛怕惊扰了这失而复得的梦境。
“姝姝……朕的镇国公主,辛苦了。”
他的声音不高,刻意压抑着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父爱,却依旧让周遭跪着的官员们心头剧震。
辛苦了。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是天子对臣子的无上嘉奖,更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深切的心疼。
乔兮月僵在原地。
这句“姝姝”,将她所有的情绪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抬起头,迎上那双与自己有七分相似,此刻却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臣女……接驾。”
她引着周瑾瑜,穿过那片黑压压的人群,走进了那座对天子而言,小得有些可怜的黎家新宅。
院内,黎天佑和赵桂花在黎子钊的搀扶下,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一见那身明黄走近,两人腿一软,便要再次跪下。
“不必多礼。”周瑾瑜松开女儿,目光落在了这一对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的朴实农人夫妻身上。
他知道,就是这对夫妻,给了他女儿一个家,护了她十二年的周全。
赵桂花紧张得忘了所有礼仪,她看着眼前这个比画上还要威严百倍的皇帝,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一句她在家中排练了无数遍,此刻却无比真诚的话。
“亲……亲家,俺……俺家月儿,往后就……就劳您多费心了……”
一声“亲家”,让周瑾瑜一愣。
他身后的太子,更是骇得差点当场跪下。
然而,周瑾瑜在短暂的错愕后,竟是“哈哈”一声,朗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畅快至极,驱散了满院的压抑与天威,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这声发自内心的称呼,比他听过的任何一句“陛下圣明”,都让他受用。
“亲家母言重了。”他亲自上前,扶起早已吓傻的赵桂花和黎天佑,脸上的笑意真切而温暖。“是朕的女儿,劳你们费心了。”
黎子钊这才上前一步,对着周瑾瑜,不卑不亢地行了子侄之礼。
“小婿黎子钊,见过岳父大人。”
周瑾瑜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从容,眉宇间自有一股浩然之气的年轻人,想起了他那篇石破天惊的策论,眼神中的审视,瞬间多了几分复杂的欣赏。
“好,好一个黎子钊。”他重重地拍了拍黎子钊的肩膀,是岳丈对女婿的认可,更是君王对栋梁的期许。
……
晚宴设在锦绣坊顶楼,最雅致的“云起阁”。
满桌的山珍海味,在周瑾瑜口中却味同嚼蜡。
他频频提起京城那座已经修葺一新、极尽奢华的镇国公主府,又说起凤仪宫的牡丹开得如何繁盛,孟皇后又是如何日夜思念她。
“姝姝,那公主府里,朕为你建了一座暖房,遍植天下奇花异草,比你这后山的药圃,可要气派多了。随朕回宫吧。”
乔兮月为他斟上一杯周瑾瑜喜欢的桃花酿,笑意盈盈:“父皇,女儿更喜这桃花酿的野趣。奇花异草虽美,却不如这山间草木,能入药,能救人。”
一场无声的交锋,在父女俩的推杯换盏间,激烈上演。
周瑾瑜见女儿滴水不进,也不恼,反而将目光转向一旁安静为妻子布菜的黎子钊,脸上是岳丈对女婿独有的欣赏与期许:“子钊,你文采斐然,心有丘壑,朕很喜欢。待你秋闱折桂,朕便在翰林院为你留一个观政学士的位置,将来入阁拜相,也未可知。届时,你与姝姝一同居于公主府,夫妻同心,共辅朝政,方不负朕今日的看重。你说,可好?”
这诛心之问,让席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黎子钊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箸,站起身,对着周瑾瑜,恭敬地长揖及地。他的声音温润,却带着一种足以让山河为之静默的坚定。
“岳父大人明鉴。”
“《庄子》有云,凤翱翔于九天,非梧桐不止。”
“对月儿而言,这青河镇的万家灯火,这锦绣坊的百业待兴,这片由她亲手点亮的希望之地,便是她的梧桐。”
他抬起头,迎着帝王审视的目光,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燃着的是与妻子如出一辙的、璀璨的光。
“子钊所愿,非是富贵,亦非功名。而是能为她扶摇之风,助她平步青云,看她亲手将这荒芜之地,建成海晏河清的盛世一隅。”
“而非用那金丝囚笼,折断她的羽翼,将她困于宫墙之内,空对那满园的奇花异草,寂寞终老。”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狠狠地撞在了周瑾瑜的心上!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或许错了。
他总想着为女儿建一座最华美的金丝笼,却忘了,他的女儿,本身就是一只足以翱翔九天的凤凰!而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秀才,他不是在讨好君王,也不是在乞求恩赐,他是在用一个男人最深沉的爱,捍卫着他妻子的天空。
这份成全,这份格局,连他这个九五之尊,都自愧不如!
周瑾瑜的目光缓缓从黎子钊身上移开,落在了女儿那张倔强又明亮的脸上。
他忽然笑了,那笑中,带着释然,带着欣赏,更带着一个父亲,对自己未能给予女儿这片天空的……一丝愧疚。
他端起酒杯,对着黎子钊,遥遥一敬,一饮而尽。“好,好一个‘扶摇之风’!朕的女儿,朕的江山,有你,朕……放心。”
就在此时,乔兮月却仿佛早已料到什么,她缓缓站起身,平静地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到周瑾瑜面前。“父皇,您以为女儿留下,只是在胡闹吗?”
周瑾瑜接过字条,上面是玄翊刚传来的密报,字迹潦草,却字字惊心:“辎重遇袭,敌为死士。”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杀机毕露。
乔兮月却走到窗边,指着楼下那一片璀璨的万家灯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父皇,孙博雅倒了,可他的根须还盘踞在这大周的土地上。这股亡命之徒,不是冲着您的粮草,是冲着您的女儿,是冲着这片刚刚燃起希望的土地来的。您若将我带走,这片灯火,转瞬即灭。”
她缓缓转身,对着自己的父皇,郑重地、深深地一福。
“父皇,女儿,不能走。”
“从明日起,请您看一看,女儿是如何为您守住这片江山,又是如何将这些魑魅魍魉,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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