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求伯爷给小人一个机会
大堂之上,那少年知府缓缓站起身来。
他身形尚显单薄,那宽大的知县官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旷。
可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整个县衙大堂的气场,仿佛都被他一个人彻底填满。
那股无形的威压,比之前端坐之时,更盛十倍!
他没有去看痛心疾首的孙智,也没有理会跪地请罪的沈安和吴兴,只是迈开脚步,缓缓走下丹墀。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三人的心跳上。
“好一出主官震怒、下属担责的戏码。”
陆明渊走到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未曾消散,却更添了几分冷冽的讥诮。
“孙知县,你这番说辞,这番表演,当真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孙智心中一突,强自镇定道。
“伯爷明鉴,下官……下官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此二人失察之罪,下官亦有连带之责,甘愿受罚!”
他还在试图将一切都框定在“失察”的范畴之内。
“是吗?”陆明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县丞沈安和典史吴兴的身上。
“本官倒想听听,你们二位,是如何失察的。”
他走到沈安面前,蹲下身子,目光与跪在地上的沈安平视。
这个动作,让沈安心头猛地一跳。
“沈县丞,本官问你,是谁,贪墨了秋粮?”
沈安喉头滚动了一下,按照事先想好的剧本,咬牙道。
“回……回大人,是……是下官治下的户房书吏,杜大友!”
“此人平日里便手脚不干净,这次定是他利欲熏心,阳奉阴违,私自带着衙役多征了税粮,中饱私囊!”
“下官……下官未能及时察觉,罪该万死!”
他找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替罪羊。
杜大友是户房的老油子,专门负责税粮的统计入库,平日里确实有些小贪小占。
将锅甩给他,最是顺理成章。
“哦?杜大友?”
陆明渊点了点头,似乎是信了,“与你无关?”
“与下官……绝无干系!只是失察之罪!”
沈安斩钉截铁地说道。
“很好。”
陆明渊站起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转头对身旁的镇海司堤骑吩咐道:“取笔墨来。”
很快,一名骑士便端着笔墨纸砚,放在了堂下的一张条案上。
陆明渊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淡淡地对沈安说道。
“既然如此,你便将方才所言,尽数写下,画押具名。”
“啊?”
沈安直接愣住了。
这就……完了?
不追问?不怀疑?
就这么简单地让自己录口供画押?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向孙智。
只见孙智也正朝他投来一个既惊又喜的眼神,还隐晦地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心中同时涌起一个念头。
这少年知府,终究还是太嫩了!
办案经验不足,三言两语就被糊弄过去了!
沈安压下心中的狂喜,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爬到条案前。
他提起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罪责全部推到了那个叫杜大友的书吏身上。
末了,工工整整地签上自己的大名,重重地按下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仿佛卸下了一座大山。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当他按下手印的那一刻。
堂上那少年知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而锋利的寒芒。
“来人。”
陆明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
“将犯官沈安、吴兴,以及……孙智,分别押入大牢,严加看管,不得互通声息。”
“是!”
孙智等人还想再说什么。
但镇海司的骑士们已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堵住嘴便拖了下去。
瑞安县衙,大牢。
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与腐臭混合的难闻气息。
沈安被单独关押在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心中却并不如何慌张。
他觉得,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只要陆明渊采信了他的口供,将杜大友定为首犯,那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火光照亮了牢门,沈安眯着眼看去。
只见那个让他又敬又怕的少年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陆明渊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镇海司骑士,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刚刚沈安画押的供状。
“沈县丞,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陆明渊的声音在空荡的牢房里回响。
“托……托伯爷的福,尚可。”
沈安连忙从草堆上爬起来,恭敬地回道。
陆明渊笑了笑,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将那份供状放在身前的小桌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本官再问你一遍,贪墨秋粮,盘剥百姓,当真是杜大友一人所为?”
“千真万确!”沈安毫不犹豫地答道。
“就是此獠胆大包天,与下官绝无干系!”
“好。”陆明渊点了点头,对身后的骑士道。
“把人带上来。”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胥吏服饰,身材瘦削的中年人被带了进来。
他一进牢房,看到端坐的陆明渊和跪在一旁的县丞沈安,顿时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杜……杜大友,拜……拜见知府大人,拜见县丞大人……”
来人,正是杜大友。
沈安看到杜大友,心里非但不慌,反而一定。
人证到了,这案子,便可以盖棺定论了。
陆明渊没有理会吓得筛糠的杜大友,只是拿起桌上的供状,轻轻丢到了他的面前。
“杜大友,你看看吧。”
杜大友颤抖着手捡起那张纸,借着火光只看了几眼,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安。
他看到了什么?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县丞沈安大人亲笔供述,指认他杜大友,为贪墨秋粮之首恶元凶!
一瞬间,杜大友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他知道,自己被当成弃子,被彻底抛弃了!
“沈……沈大人……”
杜大友的声音都在哆嗦。
沈安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陆明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大人请看,此獠一见罪证,便已吓得魂不附体!可见做贼心虚!”
陆明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杜大友,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杜大友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也感受到了来自沈安的无情与冰冷。
他脑中一片混乱,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这些官老爷面前,他一个无品无级的胥吏,就是一只可以被随意碾死的蚂蚁。
反抗?如何反抗?
自己的妻儿老小,都在这瑞安县城里,都在这些官老爷的掌控之下!
他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巨大的恐惧与绝望攫住了他。
杜大友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蝇。
“小人……小人认罪……是……是小人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
他认了。
因为他知道,不认,可能会死得更快,甚至会连累家人。
沈安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色。
成了!
然而,就在此时,陆明渊却缓缓开口了。
那声音不大,却让牢房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杜大友,你可知,贪墨秋粮,是何罪名?”
杜大友身子一颤,不敢抬头。
“本官告诉你。”陆明渊的声音陡然转冷。
“此案,上涉国法,下系民生。往小了说,是贪赃枉法,革职流放。往大了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次秋粮征收,与倭寇侵扰、朝廷赈灾息息相关。”
“任何环节出了纰漏,都可能被定性为‘通倭’之嫌,‘误国’之罪!”
“凡涉此案者,按我大乾律,当——”
“抄家灭族,诛连三族!”
轰!
“抄家灭族,诛连三族”这八个字,如同八柄千斤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杜大友的心头!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煞白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为了家人认罪,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诛连三族?
这不是在救他们,这是在把他们全都推进火坑!
陆明渊冷漠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道心理防线的寸寸崩裂。
见杜大友神情微动,陆明渊继续说道。
“你以为,你认了罪,你背后的沈安,沈安背后的孙智,就能保住你的家人?”
“你错了。在本官面前,他们自身难保,又如何保你?”
“一个从八品的县丞,一个正七品的知县,还没资格跟我这个伯爵、这个四品知府来斗!”
“你杜大友,不过一介胥吏,无品无级。”
“如今,本官亲自来审你,你应该清楚,这件案子,到底有多严重!”
陆明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此刻展露无遗。
“本官此次前来温州,奉的是圣上密旨,带的是八百镇海司精锐!”
“为的,就是扫平瑞安,扫平温州府所有的贪官污吏,魑魅魍魉!”
“你若聪明,现在就一五一十,将所有实情,尽数道来。”
“谁是主谋,谁是帮凶,贪墨的粮食去了何处,一字不落!”
“本官可念你戴罪立功,或可保你家人无虞。”
“否则……”
陆明渊的声音陡然拉长,充满了森然的杀意。
“过了今日,就算你跪在本官面前磕头流血,本官也绝不会再听你多说一个字!”
说完,他不再看杜大友一眼,转身便向牢门外走去。
这一刻,杜大友彻底慌了!
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顾虑,在“诛连三族”的酷刑面前,在陆明渊那不容置喙的威严之下,被碾得粉碎!
他知道,陆明渊没有骗他。
一个能让知县、县丞同时下跪的少年知府,一个带着八百精锐官军的钦封伯爷。
他的能量,根本不是孙智、沈安之流可以比拟的!
眼看着那道身影即将走出牢门。
杜大友心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弦,终于“绷”的一声,彻底断裂!
“大人!伯爷!伯爷饶命啊!”
杜大友猛地向前扑去,膝行几步,凄厉地哭喊起来,声音嘶哑而绝望。
“小人说!小人全都说!”
他跪在地上,朝着陆明渊的背影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此案……此案与小人无关啊!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一切……一切都是县丞沈安大人和知县孙智大人的主意啊!”
“求伯爷给小人一个机会!给小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啊!”
一旁的沈安,早已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陆明渊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张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着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杜大友,淡淡地开口。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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