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辞巨子稚子踏前路 忆阿娘孤影落尘埃
立春前夕,枫铭辞谢过巨子,踏上了路途。
这一年,他刚够七岁。阿娘说,在看不见的地方,善良的人会遇到神明护佑,坏人会受到惩罚,遇到魔鬼。
东皇大人是他心中屹立不倒的神明,除了救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东皇大人问他:“我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枫铭知道东皇大人没有孩子,但是阿娘说,所有虔诚信仰阴阳家的子民都是东皇大人的儿女。枫铭说:“我没有名字,我只知道我姓枫。”是的,八岁以前,他没有名字,直到遇见了那个人,他的神明。
小枫,这个笼统的名字,只有阿娘一个人这么叫他。
阿娘死了之后,再没人这么叫过他。其他人总是叫他狗东西,或者是,喂。
东皇大人摸了摸他的头发,点了点头,没有立即答复。
“东皇大人,他是我的神明,我的信仰。”枫铭总是这样说。
“他给了你什么?”他从不下十个对手口中听过这样的恶劣问法。
“一个,名字。”枫铭总会平静地说。八岁生辰那天,东皇大人给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个名字,根据他的五行属性取的,‘铭’,只要是东皇大人给的,他都喜欢。
从此他叫,枫铭。阿娘被允许葬在了谷中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很偏僻,但是枫铭记得,孤零零的,受了委屈,他时常去看她,但每次都说些高兴的话。至于他得以把遗骨迁入家族冢,灵位请入祠堂,还是在他位至云中君之后了,这是后话。
随后,那块玉魂碎片,也跟着失踪了,直到九年后,枫铭带回来。
之前阿娘诞下了一个男孩子,这孩子在母腹中受了太多颠簸,尚不足月,身子干瘦,肤色苍白,失了血色,和母亲一样,只有一双灵动忽闪的大眼睛向人宣布着他与别的孩子一样充满活力,虽然瘦弱了一些,但好歹也没别的毛病。母亲带着小枫,休养了一段时间,便在风雨飘摇之间,开始了余生颠沛流离的生活。而这段记忆,正是枫铭在移骨那时抱着一试的心态得到的。枫铭在枫叶谷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母亲辩白:‘她不是疯子,她是我阿娘。我阿娘不是疯子,她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他记得阿娘的眼睛是黑色的,头发是白色的。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一遍遍对自己说道。‘她只是,病了。病得很重。’我以为我足够爱她,我以为我在她心中的分量足够......我以为我尽力挽留就足以留下她。
枫铭生怕有一天自己醒来,发现她不见了。但是,他想,如果和我在一起不能让她觉得开心,不足够让她支持活下去,那么让她离去,也是好的。我知道,她太累了。......阿娘,很遗憾,我注定,一辈子也没法过得像仙尊那样自在,活的阳光治愈活泼开朗,受人喜爱。我是一个被抛弃的人,自始至终,都没什么人喜欢,人家都说,我活不了多久,阿娘没有说,可是也没有反驳,心里大约也是这么想,他自己倒是看得很开,无所谓。无论如何,这些事从不妨碍我爱她。
不过阿娘泉下有知,要失望了吧。阿娘还是抛下他离开了,阿娘不稀罕他的爱。失望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噫,好!狭小的厨房里,中间一隔就是一室两用的洗漱间,枫铭站在镜子前,不觉胡思乱想起来,头发已经扎起来了,他往脸上扑了点冷水,本想冷静一下,水顺着发丝往下淌,味有点咸,酸苦咸涩,像,像什么呢,就像,洗尸水......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瘦削,敏感,又丧又神经质。枫铭浑身一抖,后退一步,觉得自己有些陌生了。
心里一苦,胃里发酸,枫铭忽然觉得那天的盐有些咸了,咸的他发渴,他捧起那洗脸水喝了一大口。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吹气,然后,枫铭的耳朵‘呜嗡’了一声,开始肆意叫嚣,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虫子般,他和这世间分隔开了,周围的一切都扭曲变态,黑白颠倒,他离真实越来越远了。他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孩子了......
这天幼年的枫铭回到家,转了一圈没找到母亲,转身发现她站在屋顶上。“娘,”枫铭眼眶红红的,求道,“娘,咱们回家吧。”
“不,我,我等我郎君,他不会死的。”她说,眼神怔怔的,身子摇摇欲坠,他爹是阴阳家埋伏在雾隐城的卧底,这是枫铭后来才知道的。
枫铭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她的指尖冻得冰凉,手心也没有什么温度,和她的眼底心中一样吧,可阿娘忽然挣脱了他,像只蝴蝶一样,飘下去了。不要,不要,不要这样,不要,不。枫铭跪倒在地,抓住头发尖叫,后知后觉地跟着跳了下去。......
“别打小枫,他不知道,有什么冲我来。”枫铭听见母亲对那些驱逐他们的人嘶吼道。他身子好沉,不断犯困,不断发抖,发冷,枫铭想起来自己挨了无数顿打,给人叫小杂种,骂野狗,也不知是哪一次的事了,他被恶犬袭击过,喝过霜雪水,‘我不是,我不是’枫铭挣扎着,他知道,自己无论身躯上如何默认那些人的欺侮,心里始终是不肯接受的,枫铭恨自己的弱小,他拼命想逃开,觉得过了好久。他恍然听见外面有乱七八糟的风声,叫卖声,邻里说话声,他知道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忽然,他听见‘咩啊,咩啊’的叫声,焦急又凄切。天下只有一只猫这么叫唤,什么,谁,猫,猫怎么啦,猫要死了,猫要被摔死了,猫要独自出门去了吗。他挣扎了一下,昏昏沉沉挣不起来。‘别,别推我阿娘。’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不出所料地呛了一口水,枫铭瞬间清醒了,想了想,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心里懵懵的,觉得应该过了好几个时辰,抬头一看,桌上的半支苏合香还没点完。
而他自己则栽在水里,弯着腰,身上还穿着那套牙白色单衣,发丝湿漉漉的冰水顺着衣领淌进去,枫铭最后的记忆是在洗脸,他咳了几声,竭力咳出肺里的水,低头,发现半路收养的玄猫白糖正在旁边轻轻啮咬他的手,齿痕清晰,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他不知道,不过要不是有白糖,他方才应该是差点溺死吧。这是后话。
枫铭同意白糖在他洗漱和睡觉的时候看着他了,就算是沐浴时,白糖在外面叫他,他也不会觉得厌烦而反锁门。
“宁怎么了。”白糖转了个圈,抬头舔了舔嘴唇,琉璃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埋怨道,“我叫了你半天也不醒,我都开始计划要从哪开始动口了。”
“我没事,刚刚太累了。”枫铭摸了摸她的头,又被轻轻咬了一口,“白糖姑娘失望了?腐肉不干净,不新鲜,吃了会生病的,还有房檐角底下的存霜雪雨水也是一样,不许喝。”
“知道了知道了。”白糖不耐烦地说,“啰嗦,烦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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