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战备仓库里的一盒过期月饼
钱爱国脸上的肌肉,因为林望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瞬间凝固了。
“什……什么仓库?”他结结巴巴地问,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本能的恐惧,“人防工程?地下三层?小林,你……你问这个干什么?那地方邪门得很,除了老鼠和蟑螂,连鬼都不愿意下去逛!”
省政府大院的地下人防工程,对于绝大多数机关干部来说,只是一个传说。一个阴冷,潮湿,充满了铁锈和发霉气味的,早已被时代遗忘的符号。
“钱哥,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绝对不会有人打扰,也绝对……安全的地方。”林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种说法。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有些事情,不能在地面上办。”
钱爱国不是傻子。
他从林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瞬间读懂了那句“不能在地面上办”的潜台词。
地面上,有无数双眼睛,无数只耳朵。有办公厅孙胖子探究的目光,有保洁王大妈无孔不入的八卦网络,更有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下死手的敌人。
而地下,只有黑暗和沉寂。
钱爱国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昨晚那两个凶徒狰狞的面孔,和门上那道刺眼的裂缝,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那点可怜的好奇心,瞬间被求生的本能给压了下去。
“我……我明白了。”他不再多问一个字,脸上的表情,从困惑迅速切换到了“舍命陪君子”的悲壮。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林望耳边:“管那个仓库的,叫刘全福,后勤处的老人儿了。跟我还算有点交情,年轻时候一起在工会打过牌。不过……那家伙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油盐不进。想让他松口,难。”
“有交情就行。”林望点了点头。
他知道,在机关里,“交情”这种东西,有时候比红头文件还好用。
钱爱国看着林望那张沉静的脸,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猛地一拍大腿:“小林,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就往自己的储物柜走去,一阵翻箱倒柜的“哗啦”声后,钱爱国拿着一个东西,献宝似的走了回来。
那是一个包装得花里胡哨,边角却有些压扁了的红色铁皮盒子。
“广式双黄莲蓉月饼。”钱爱国一脸郑重地介绍道,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一盒点心,而是一块敲门砖,“去年中秋节,单位发的福利。我血糖高,一直没舍得吃。老刘那家伙,就好这一口甜的。”
林望看着那盒月饼,生产日期那一栏,已经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不清。他再看看钱爱国那副“为了革命事业,我豁出去了”的真诚表情,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觉得,钱爱国这种人,或许一辈子都爬不上高位,但在这座冰冷的机关大院里,他身上那股子带着点市侩和算计的人情味,却比任何东西都显得珍贵。
“走吧,钱哥。”林望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就让这盒月饼,发挥它最后的余热。”
……
省政府大楼的地下通道,阴暗而悠长。
头顶上,是每隔十几米才有一盏的,发出“滋滋”声的昏暗白炽灯。墙壁上,渗出的水渍留下了一道道地图般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霉味和尘土的冰冷气息。
每走一步,两人的脚步声,都会被这空旷的通道放大,然后传向更深的黑暗,制造出一种仿佛还有别人在跟着的错觉。
钱爱国紧张得手心冒汗,他紧紧攥着那盒月饼,走在前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鬼地方,十几年没下来过了,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瘆人……”
林望跟在他身后,神色平静。
【仕途天眼】开启,视野之中,整个地下空间,都被一种死寂的,停滞不前的灰色气运所笼罩。这里,是权力的背面,是被人遗忘的角落,自然不会有任何代表着生机和希望的红色或紫色。
这正是他想要的。
一个绝对的,气运的“真空地带”。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刷着绿色油漆的铁门。门上,用红漆潦草地写着“战备仓库”四个大字,旁边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钱爱国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抬手,用力地拍了拍铁门。
“砰!砰!砰!”
沉闷的响声,在地下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等了足足有半分钟,门内才传来一阵拖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紧接着,一个慵懒而警惕的声音,隔着铁门响了起来。
“谁啊?吃饱了撑的,敲什么敲!”
“老刘!是我,钱爱国!”钱爱国赶紧把脸凑到门上那个小小的观察口,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门上的观察口“吱呀”一声被拉开,一张睡眼惺忪,头发乱得像鸡窝的脸,出现在后面。
“老钱?”仓库管理员刘全福眯着眼睛,打量了钱爱我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林望,眼神里充满了狐疑,“你不在你那档案室里待着,跑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嘛?后面那小子谁啊?”
“哎哟,老刘,你看你这话说的。”钱爱国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将那盒月饼,从观察口递了进去,“这不是想你了嘛!路过,顺便下来看看你。这不,朋友刚从南粤带了盒点心,正宗的广式月饼,知道你好这口,特地给你留着呢!”
刘全福接过那盒月饼,在手里掂了掂,又翻过来,眯着眼看了看那模糊的生产日期,嘴角撇了撇。
“老钱,你小子可不实在。这玩意儿,怕不是去年的存货吧?”
钱爱国心里一咯噔,脸上却丝毫不乱,演技瞬间爆发:“怎么可能!新鲜出炉的!那是我朋友从厂家直接拿的货,包装上打错了日期,内部福利,内部福利!”
刘全福哼了一声,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林望:“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到底什么事?”
“嘿嘿,还是你了解我。”钱爱国搓着手,指了指林望,“这是我们单位新来的大学生,我侄子。这不是……想写个关于咱们单位后勤保障历史的论文嘛,想下来查点资料,找找灵感。你知道的,咱们这仓库里,那可都是历史的见证啊!”
这个理由,找得堪称天衣无缝。
既解释了林望的来意,又捧了刘全福一句,还把事情定性在了“写论文”这种无伤大雅的范畴内。
刘全福斜眼看着林望,林望则适时地露出一个腼腆又带着点崇拜的笑容,冲他点了点头。
【仕途天眼】下,刘全福头顶那团灰色的气运,凝实得像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变化。这是一个安于现状,没有任何威胁的“安全人物”。
刘全福又打量了两人几眼,似乎在权衡一盒过期月饼和一个顺水人情的价值。最终,他“咔嚓”一声,打开了门上的大锁。
“行了,进来吧。”他打着哈欠,不耐烦地摆摆手,“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赶紧滚蛋。别耽误我睡回笼觉。”
“哎!好嘞!谢谢你啊老刘!”钱爱国大喜过望,拉着林望,赶紧闪身进了仓库。
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纸张腐败和金属生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仓库内部,比想象中还要巨大和混乱。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铁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旧物资。断了腿的办公椅,屏幕碎裂的旧电脑,落满灰尘的打字机,甚至还有几箱已经发黄的,印着“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搪瓷缸子。
这里,就像是省政府这台庞大机器,排泄出来的,被遗忘的垃圾场。
林望的目光,飞快地在仓库里扫视着。
很快,他就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他要找的目标。
那是一台电脑。
一台极其古老的,机箱已经泛黄的,还带着软驱的台式电脑。它的显示器,是那种又大又笨重的“大头”显示器,屏幕上贴着一张早已褪色的“奔腾4”的标志。
最关键的是,它的后面,除了电源线,什么都没接。
它就像一座孤岛,被时间的海洋,彻底隔绝。
“钱哥,就是它了。”林望指着那台电脑。
“这……这玩意儿还能用吗?”钱爱我看着那台比自己年纪都大的电脑,一脸的怀疑。
刘全福跟在后面,懒洋洋地开口:“前几年搞资产盘点的时候,开过一次机,还能亮。后来就一直扔这儿了。你们要用就用吧,弄坏了可别找我。”
林望不再废话,他走上前,吹了吹机箱上的灰尘,找到电源开关,按了下去。
“嗡——”
伴随着一阵拖拉机启动般的巨大噪音,机箱的风扇,开始艰难地转动起来。紧接着,那台老旧的显示器,闪烁了几下,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无比经典的,蓝天白云绿草地的画面。
Windows XP。
看着这个熟悉的开机界面,林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拉过一张还算稳固的破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黑色的,像是一块墓碑的U盘。
钱爱国和刘全福都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林望的动作。
在他们看来,这个年轻人,大概真的只是在为一篇无聊的论文,寻找一些同样无聊的,来自过去的“灵感”。
林望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指尖。
他将U盘,稳稳地,插进了那台老旧电脑的USB接口。
屏幕上,立刻弹出了“发现新硬件”的提示。
林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着鼠标,手心里全是汗。
他打开“我的电脑”,那个代表着U盘的盘符,静静地出现在那里。
双击。
盘符打开,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一个名为“log.txt”的,文本文档。
没有隐藏文件,没有自动运行的程序,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林望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这就像一个顶级的猎人,将所有的陷阱,都完美地隐藏在了最普通的环境之中。
他没有立刻打开那个日志文件。
他的目光,在文件列表的空白处,来回扫视。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发现,在那个“log.txt”文件的下方,滚动条的末端,似乎还有一个文件。但那个文件的图标,是完全透明的,文件名,也只是一长串的……空格。
如果不是他精神高度集中,又对电脑操作极其熟悉,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个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幽灵文件”!
林望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没有去点击那个日志文件,而是将鼠标,极其缓慢地,移动到了那个幽灵文件上。
他没有点击,只是让鼠标的指针,在上面悬停了片刻。
下一秒,屏幕上,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小小的图片预览框,弹了出来。
预览框里,不是什么机密文件,也不是什么追踪程序。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旧式文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中年男人。
当看清那个男人的脸时,林望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整个地下仓库的阴冷,都抵不过他此刻从心底涌出的,那股彻骨的寒意。
照片上的那个人,他认识。
就算化成灰,他也认识。
那是他的父亲。
林望德。
(https://www.xxxqq.cc/4849/4849173/44169350.html)
1秒记住千千小说:www.xxxqq.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xxq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