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遗孀

江生等人站在门外。

其实根本不用这小厮说，江生等人光是站在大门口，就能听到，从门里面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偶尔有一两声高亢的哭泣响起，但很快又沉寂下去，淹没在响亮的唢呐声中。

江生听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情况。

他正要开口，说声抱歉，然后就带着其木格和林泽成离开。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

身后的林泽成侧耳细听院子里的鼓乐声，神色却忽然动了动。

只见这小道士微微皱着眉，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像是在辨认什么。

紧接着，他吐出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向前迈了半步。

抢在江生之前，冲那小厮拱了拱手：

"无量天尊。敢问这位施主......令府上所奏，可是《抬八轿》？"

小厮一愣，下意识点头：

"正是......"

"那便对了。"林泽成说，"《抬八轿》而非《送三关》，可见逝者高寿。依贫道推测，老人家怕是已过百岁之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能养出如此高寿的老人，府上当真是积善之家。"

小厮听到这话，本来都开始关门了，动作下意识停住。

而林泽成一看有戏，立刻又向前迈了半步，同时右手不着痕迹，卡在门缝中间，刚好让这小厮不能直接把门关死：

"而且依贫道所见，府上这丧事办得极有章法。锣鼓不乱，唢呐不燥，可见主家用心。"

林泽成语速不快，语气却极真挚。

而那小厮闻言，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道长说得不错。我家老太爷在世时，最重规矩。如今他老人家走了，他老人家......"

"应该的。"林泽成点头，"老人家既过百岁，便是【喜丧】。"

"《抬八轿》原是迎亲用的曲子，在丧事上用，便是取个【喜】字。既送老人家上路，又告诉他老人家这辈子活得值当。"

小厮听到这里，连忙又行一礼：

"道长果然是有德高功，正是如此！"

两人如此客套几句，气氛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生分。

林泽成见时机差不多，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

"其实贫道此番路过宝地，也算是缘法。贫道乃太一教门下，云游四方，本就是为了行善积德。"

"如今既遇府上有丧，贫道若能诵经祈福，也算尽一份心意。"

"至于住处......"

他顿了顿，看了看身后的江生和其木格：

"若府上方便，给我等寻一间偏房歇脚便可。明日一早就走，绝不叨扰。"

小厮闻言，回头看了看院子深处。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转回身，点了点头：

"也罢。既然道长有心，那便请进吧。只是家中正办丧事，怕是招待不周。"

"不敢不敢。"林泽成连声道谢。

林泽成说服了小厮，心里有些飘。

他转过头，本想看江生是什么反应。

却发现江生根本没看他，只是透过敞开的大门，正盯着院子里的灵棚。

林泽成嘴角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又憋回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往江生身边挪了半步，但江生还是没理他。

林泽成有些泄气，顺着江生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灵棚旁跪着个妇人。

那妇人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素白孝服。

孝服本该宽大，但不知是裁得太合身，还是她身段生得好，那布料贴在身上，勾出了纤细的腰身。

她正跪在棺材边上，上身微微前倾，脊背却挺得笔直。

这么一来，那孝服的领口就松了些，隐约能看见一截白腻的脖颈。

此时她正在哭，一边哭一边拿帕子擦眼泪。

而且哭的时候，肩膀一抽一抽的。

那孝服便随着她的动作，布料紧了松，松了又紧。

江生盯着那妇人看了几秒，神情有些莫名。

林泽成愣了愣，心想难道神仙还对小寡妇感兴趣？

这......这不太对吧？

......

进门后，小厮便在前头领路。

三人跟在他身后，先是穿过一条长长的月白色石廊。又拐了两个弯，抬脚跨过好几个【斜月穿星洞】。

走了约莫小半刻钟，小厮在一间偏房前停下。

他转身冲江生几人行了个礼，然后伸手推门。

吱呀——

门轴发出一声长长的响，有股陈腐的气息从里面透出来。

这屋子应该很久没人住了。

江生跟着小厮走进去。

屋里光线有些暗，但还能看清摆设。

靠窗放着一张八仙桌，桌面是榆木的，边角有些磨损，但擦得很干净。

桌旁四把椅子，用蓝布垫好。

墙上挂着一幅墨迹，四个大字——【静以修身】。

笔锋圆润，却少了几分筋骨，应是临帖所得，算不得什么上品。

床在角落里，是普通的木板床，铺着干净的被褥。

床头搁着个香炉，炉中还有半截沉香，烧过的灰堆成小小一撮。

江生扫了一眼。

小厮搓了搓手，腰弯得更低了：

"道长，还有两位贵客，您且稍坐。酒菜这就送来。"

说完，他匆匆离开。没过多久，又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仆妇，端着托盘。

仆妇将托盘搁在桌上，掀开盖着的白布。

先是一碟白片肉，鸡皮泛着油光，下面垫了一层青菜叶。旁边小碟里盛着酱汁，酱油混着麻油，还撒了几粒白芝麻。

其次是一碗手把羊，汤色浓白如乳，上头飘着两根香菜，几滴油花在碗边凝成琥珀色。

再是一盘炒青菜，菜叶碧绿，拌了几片木耳，看着清清爽爽。

最后是白米饭，装在青花瓷碗里，米粒颗颗分明，还冒着热气。

酒壶是青瓷的，壶嘴儿细长，壶口塞着团棉布，怕酒气散了。

小厮把东西摆好，又客气几句，这才退下。

其木格早就饿了。

她坐在江生身边，盯着桌上的菜，小鼻子一耸一耸的。

但她没动筷子。

只是眼巴巴看着江生。

江生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

"吃吧。"

其木格立刻欢呼一声，抓起筷子就开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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