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仁勤在大队的院子里望着天，国旗在狂风中狂乱地舞动着，天空有些阴沉。仁勤走进朝克图的办公室，一脸严肃：“要变天了，这回可是真的，通知吧。”
“预报不是说寒流要三天以后才到吗？”
仁勤急了：“去他个屁的吧，你是听电匣子的还是听我的？那电匣子能有我准确吗？咱队上的人呢？赶紧通知外出放牧的牧民都回家。”
朝克图回身，快速地穿戴起来。
“咱俩去一趟诺尔吉玛家，牧民们看见这天都知道该怎么对付，我就怕那几个知青不知道轻重，别让暴风雪给撵上了。那可是国家交给咱们的城里娃，受不得损失。”他说着，已经穿戴整齐，拉门冲了出去，仁勤紧跟着他。院子里风刮得更猛烈了，刚从门里一出来，仁勤和朝克图就感到一阵强劲的阻力，这让两人更加着急，快速地骑上马，朝诺尔吉玛家的方向奔去。
朝克图和仁勤赶到的时候，诺尔吉玛已经换上了厚衣服准备出门，两个小孩子对狂风肆虐的草原充满了恐惧，害怕它会带走额吉，担忧地跟在她身后。
朝克图环顾四周：“那几个小子呢？还在工地？”
诺尔吉玛点点头：“我正要去叫他们回来。”
“他们没走还好，那是块凹地，还有炉子，如果往回走了，走在半路上，那就糟了，他们会找不到家的！”
诺尔吉玛双手合十：“有疯狼出现的年头，必定有灾难降临，这是长生天来惩罚草原了。”
朝克图冲诺尔吉玛摆摆手：“老姐姐，这些话现在不能说了，你在家等着，我和仁勤去找他们。”
他说完，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一会的工夫外面就下起了大雪，狂风伴随着雪花涌入了蒙古包。仁勤费力地把门推上。风雪被关在了门外，诺尔吉玛依旧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桑布懂事地走到额吉身边：“额吉，你放心吧，仁勤舅舅和朝克图队长都去了，他们会没事的。”
诺尔吉玛叹了一口气，没有脱去外衣，就那样走到了蒙古包的东北角跪了下来。她回身招呼孩子们也过来。他们闭着眼睛和诺尔吉玛一起祈祷着。
宁安还在望着井架，狂风就刮了起来，刚竖起来的专业井架摇晃着。只是一瞬间，帐篷就被刮倒了，邵小刚和几个汉子正拽着随风飞舞的帐篷吃力地卷着。
宁安在狂风里艰难地走到队员乌日更身边，指着井架高声喊：“再加固一下吧，这晃得厉害啊。”
乌日更也高声回答：“没用的，要来暴风雪了。咱们得赶紧撤了！”
“那井架怎么办？”
“扔下。”
大队的汉子们早已经在收拾行囊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都洒落在地上。四个知青看着满地的物资，他们什么都舍不得丢掉，这儿压压，那儿绑绑。可是面对狂风，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成名、周伟、邵小刚灰头土脸地走了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宁安看着狂风大作的现场，咬咬牙：“走，先回去。”
静谧的草原显现出它魔鬼的一面，他们还没走出去多远，草原便狂风漫卷，大雪纷飞。宁安、周伟和乌日更走在前面，弓着身子，低着头。所有的人手上都抓着同一根绳子，大队的马西都日古和胡日查的缰绳也被绑在了绳子上，邵小刚、成名和其他人用绳子围成了一个圈，在宁安他们后面。圈中间围着羊群。暴风雪阻碍着他们的步伐，他们走得踉踉跄跄，十分缓慢。
乌日更高声喊着：“加快速度！别掉队！”
“大家唱首歌，鼓鼓劲……”话音未落，一口狂风灌进宁安嘴里，呛得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周伟看着宁安，等他起头。
宁安用手遮住嘴：“不唱了！”
突然，又一股狂风从成名的身边掠过，一只羊被风兜着顺势从成名身边跑出了绳索围成的圈子，瞬间消失在了风雪中。
成名不确定是真的有羊跑了过去，还是他的幻觉。只得扯着嗓子喊：“羊跑了！是不是羊跑了？”
走在成名前面的邵小刚转过头来看着成名：“什么？吃饱了？”
“羊！羊！跑了！”
暴风雪中，邵小刚难以听清成名到底在说什么：“回去再吃！”
而在成名前面的人都埋头在风雪里走着，没人回应他。成名思索了一会儿，钻出绳索，向着羊消失的方向摸去。
成名眯着眼睛猫腰在风雪中寻找着。风卷着雪花，抽在他的脸上，他的眉毛、睫毛都变得白茫茫一片，不远处，隐约可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晃动。成名连滚带爬地往那边赶去，一把抓住了那个飘舞着的白色影子。低头一看，他手里抓着的是一块被风撕扯下来又吹过来的帐篷碎片。那碎片的下方还连着一截木料，只能贴着地不断晃动着。成名把帐篷碎片扔开，张望着，周围只有白茫茫的大雪。成名放弃了寻找，回头再看时，早已看不见队伍了。成名有些恐惧，大声呼喊：“宁安！周伟！邵小刚！”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狂啸的风声。
朝克图和仁勤骑着马，看到宁安他们的队伍，撞破风雪，迎了过来，把一群人安全地带了回来。谁都没有发现成名消失了。
诺尔吉玛依然穿着那身厚厚的衣服，带着孩子们祈祷着。听到身后传来包门打开的声音，诺尔吉玛连忙回头看。风雪中，一群人涌进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向着火炉围拢过来。
诺尔吉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扎布冻得通红的脸蛋上亲吻着。
朝克图和仁勤最后走了进来，把风雪关在了门外。
朝克图拍着身上的雪：“说下就下，还下这么大。真是要了命了。”
仁勤揉搓着冻得有些发僵的脸：“一场好雪啊，过冬的水这下就算齐全了。”
“队长，下了雪你不会就不支持我们打井了吧？”
听到宁安这么说，仁勤先瞪起了眼：“咋，你们还要胡球闹？白毛雪都来了，还咋打井？”
宁安不理仁勤，走到朝克图面前：“队长，咱这井无论如何得打！”
朝克图犹豫着：“打也得等白毛雪过了，已经是腊月了……”
诺尔吉玛穿过人群，亲吻着每一个知青的额头，她忽然发现成名不在。
诺尔吉玛打断了朝克图：“成名呢？”
朝克图愣了，在人群中张望着。诺尔吉玛一把拽住了宁安：“成名在哪？”
“成名？”宁安四下环顾，并没有发现成名。
宁安也急了，快步走到邵小刚面前：“成名呢？”
“不知道啊！”
“他不是在你旁边吗？”
邵小刚皱着眉回忆着：“风太大了……他路上喊过我一次，说是吃饱了，我还纳闷呢，这大冷天到哪吃饱去。”
朝克图走过来：“在哪喊的你？”
“不知道……”
“离我们接上你们有多久？”
“最多两分钟吧。”
“走，找他去。”宁安转身就要往外走。周伟和邵小刚连忙跟上。
“站住！”仁勤喝住他们，“你找个屁！出门三米以后，你能找到这个包的大门，我都算你是好汉！”
宁安急得直跺脚：“那成名怎么办？外边可是暴风雪。”
“你冲我喊啥？我是暴风雪？不是你非要在这个季节打井，我这会儿搂着老婆喝烧酒呢？”仁勤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把帽子戴好，衣服裹紧了。仁勤冲着几个蒙古汉子说，“谁还有力气？跟我出去找。自己掂量好，没力气的别逞能。”
朝克图和几个蒙古汉子二话没说，穿好衣服，跟着仁勤出了门。
诺尔吉玛眼里带着泪，冲他们的背影厉声喊：“找不回我的孩子，你们也别回来了！”
诺尔吉玛带着扎布三人跪在角落里继续祈祷着。炉子上的奶茶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却没有人有心情去喝。宁安、周伟和邵小刚呆坐在原地，和包里的汉子们静静听着诺尔吉玛的吟诵。
周伟小声问：“咱们不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邵小刚的语气里掩不住愧疚。
周伟一努嘴，示意可以学习诺尔吉玛他们。
邵小刚看看诺尔吉玛他们，又看看宁安，压低了声音：“这算封建迷信吧……”
邵小刚话还没说完，宁安就跪下了，他双手合十学着诺尔吉玛的样子祈祷起来。周伟拉着邵小刚也连忙跪了下来。
宁安闭着眼，虔诚地祈祷：“伟大领袖毛主席，请您一定要保佑成名。他是为了响应您的号召才陷入暴风雪的。请您保佑他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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