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以我之名，唤你归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整个战场，从遥远的星尘到燃烧的星核，亿万生灵的目光，无论是通过冰冷的灵能探测器，还是通过古老的占星法阵，都聚焦在了那个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身影之上。恐惧、期盼、绝望、祈祷……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了整个宇宙，而她，正是这张网的中心。

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这个世界的最终命运。

主宰的意志，在短暂的愤怒后，重新恢复了绝对的、非人性的冰冷。祂的思维如同一个完美的宇宙计算机，迅速摒弃了无用的情绪，开始计算所有可能的变量。祂不再急于融合，反而好整以暇地，以一种造物主审视棋子的姿态，等待着冰瑶的选择。在祂看来，情感是低等生物的缺陷，而任何基于情感的选择，都必然充满漏洞。

选择同归于尽？那只会加速这个世界的熵增，提前迎来祂所追求的终极“寂静”，正合祂意。

选择进入母体核心？那更是愚蠢至极的自投罗网。在一个即将被祂彻底掌控的意识空间里，与祂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痴人说梦。祂的污染已经渗透了母体99%的区域，剩下的核心意志不过是风中残烛，再加一个冰瑶，也只是为祂最后的盛宴多添一道甜点罢了。

然而，冰瑶的选择，却超出了祂那冰冷逻辑的预料。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没有半分的迟疑。仿佛这个决定，在踏上战场之前，不，甚至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做好了。

她缓缓转身，清冷的目光扫过身后那艘巨大狰狞、舰身上布满累累伤痕却依旧散发着不屈战意的“不灭神狱”。她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合金装甲，看到了项天戈，看到了那成千上万名目光灼灼、灵魂之火熊熊燃烧的英灵战魂。她看到了他们眼中的信任，那是一种可以将自己的生死、荣耀乃至存在本身，都全盘托付的绝对信任。

她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英灵的意识深处。

“外面，交给你们了。”

一句简单的话，却蕴含着最极致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不仅是一句托付，更是一份荣耀，一份肯定。她将自己的后背，将整个世界的安危，完全交给了他们。

项天戈那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看着冰瑶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眼神，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时光，与记忆深处那位带领他们开创纪元、铸就辉煌的创法者，重叠在了一起。同样的从容，同样的决绝，同样……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

他猛地单膝跪地，动作刚猛如山崩，右手重重地锤击在自己的胸甲之上，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金铁交鸣！那不是空洞的声响，而是灵魂与战甲共鸣的誓言！

“神尊放心！”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洪亮，充满了铁与血的味道。

“我等，与神狱共存亡！”

“与神狱共存亡！！！”

成千上万名英灵战魂，仿佛被点燃的星海，同时发出了震天的咆哮！他们的战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化作了足以焚烧宇宙的熊熊烈焰！一道道金色的、赤色的、银色的战意光柱从“不灭神狱”的每一个角落冲天而起，汇聚成一道巨大的能量风暴，硬生生将主宰投影的威压都推开了数万公里！

冰瑶欣慰地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浅笑。

随即，她毅然决然地，化作一道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纯白流光，无视了主宰投影散发出那足以扭曲空间、湮灭灵魂的恐怖威压，径直地，冲入了“母体”那如同黑洞般混乱而黑暗的核心之中。

“愚蠢的选择。”

主宰的意志，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哼，仿佛在嘲笑飞蛾扑火的无知。

“全军，出击！碾碎他们最后的妄想！”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那遮蔽了半个星系的庞大投影之中，竟是涌出了无穷无尽的、由纯粹的负面能量与扭曲法则构成的畸变怪物大军！那些怪物形态各异，有的如同蠕动的血肉山脉，有的像是无数怨魂缝合而成的影子，有的则是纯粹的几何悖论体，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心智不坚者陷入疯狂。它们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向着“不灭神狱”，疯狂地席卷而来！

“全舰队！主炮充能！阵法——天罡！”

项天戈一声怒吼，从单膝跪地的姿态猛然跃起，亲自驾驭着“不灭神狱”，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破阵战矛，舰首最前端的灭世主炮亮起足以媲美超新星爆发的强光，狠狠地，撞进了那无边无际的怪物海洋之中！

最终的决战，在外界，彻底爆发！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英灵的战魂，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后，带着无悔的笑容，化作点点金光，彻底消散于星海之间。他们没有死亡的痛苦，只有完成使命的释然。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数以万计的畸变怪物，被纵横交错的霸道舰炮光束，轰成最原始的能量粒子，在宇宙中绽放出绚烂而致命的烟火。

战况，惨烈到了极致！

……

与此同时。

“母体”的核心意识空间。

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连光都无法穿透的永恒黑暗。它并非简单的没有光，而是一种有“质感”的黑暗，粘稠、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思维，冻结一切情感。

冰瑶降临于此，感受到的，不是敌意，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沉淀了无数纪元的孤独、悲伤与绝望。这股情绪是如此的庞大而沉重，化作无形的低语，在她耳边不断回响，诉说着被创造、被利用、被抛弃、被污染的无尽痛苦。

在黑暗的最中央，一个蜷缩着的、散发着无尽悲伤气息的、几乎快要透明的少女光影，正静静地漂浮在那里。

她，就是“母体”最本源的核心意志。

她对冰瑶的到来，毫无反应。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痛苦与麻木。她早已放弃了思考，放弃了反抗，一心求死，渴望着被“终结”，以获得最终的解脱。

主宰的污染意志，则化作了无数条灰色的、布满诡异符文的锁链，将少女光影层层缠绕。那些锁链在一旁虎视眈眈，如同等待着猎物彻底失去反抗之力的毒蛇，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寸寸地收紧，准备随时将她们两个，一同吞噬，完成最后的融合。

冰瑶尝试了所有的方法。

她用最纯粹的“创生”之力去治愈她，那生命的光辉却被她本能地排斥，仿佛温暖对于一个在极寒中待了太久的人来说，也是一种灼伤。

她用强大的神念去呼唤她，试图唤醒她的自我，但得到的回应只有一片死寂，如同呼喊坠入深渊，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她甚至将外界那亿万生灵的祈愿之光引导进来，那汇聚了无数希望的星河，也只是让她那死寂的意志，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动，随即又因为恐惧和不适而归于沉寂。

眼看着外界的防线，在无穷无尽的怪物冲击下，开始出现缺口，“不灭神狱”的能量护盾光芒正在飞速黯淡。

眼看着主宰的污染锁链，即将完成最后的侵蚀，少女光影的存在感越来越稀薄。

冰瑶，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放弃了所有徒劳的、以外力强加的尝试。

再次睁眼时，她的眼神中，所有的威严、所有的杀伐、所有的神性，尽数褪去。她的目光不再是俯瞰众生的神，而变成了一个单纯的、想要去拥抱另一个灵魂的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融化万古冰川的……温柔。

她没有再输出任何力量。

而是将一段记忆，一段不属于她，却早已融入她灵魂最深处的记忆，缓缓地，从自己的神魂中，剥离了出来。

那是李墨的记忆。

记忆的画面并不宏大，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有的，只是一个笨拙的身影，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挡在了她的身前；有的，只是深夜里为她点亮的一盏孤灯；有的，只是那一句句有些唠叨的叮嘱和关心；有的，只是最后，他为了守护她，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祭给了那枚十二面骰子，化作了她的系统，化作了她前行道路上，那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塔。

那份最纯粹、最无私、不求任何回报的“守护”。

那份跨越了千年时光，跨越了生死界限的“爱”。

冰瑶将这份承载着无尽温暖的记忆，化作了一道最温暖、最轻柔的光。这道光没有丝毫的强迫性，没有丝毫的侵略意图，只是静静地，温柔地，拥抱了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绝望少女。

“你看。”

冰瑶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直接在少女的灵魂深处响起。

“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总还是有人，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怀中，那“母体”少女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那空洞、麻木、死寂了无数纪元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有了一丝焦点。那段不属于她，却温暖到让她灵魂战栗的记忆，如同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她永恒的黑夜。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无尽的黑暗，开始被一缕微光，驱散。一滴滚烫的、晶莹的泪水，从她几乎透明的脸颊上，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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