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回忆
一名学生打翻了颜料桶,洗笔水混着糅杂的颜料淌了一地,在阳光的照射中像是飘在水面上油腻腻的苔藻。
“对不起江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打翻颜料桶的女孩儿像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急出了哭腔,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江秉白把她从污水中领了出来,温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
女孩子去了卫生间洗手,恰好到了下课时间,学生们交上画笔收起画板,向江秉白道过再见后拿起自己的书包陆续离开。
江秉白留在教室清理地面,上了年纪的女保洁拎着拖把和水桶进来,看到江秉白蹲在地上擦地板,忙道:“江老师,放着我来干。”
江秉白退至一旁,抽出几张纸巾擦手,听到口袋里手机响了一声,拿出来一看,秦焕发来一张躺在地上翻出肚皮的肥猫的照片。
他看着这张照片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按灭手机放回口袋,出了教室沿着走廊往东走到尽头,停在教师们混用的办公室门前,欲推门进去,不料房门被一根倒在地上的拖把抵住。
“来了来了!”办公室有人高声喊着跑过来,移开拖把将门打开,赔笑道:“对不起啊江老师,不知道拖把什么时候倒了,把门给抵住了。”
江秉白说了声没关系,进了门,看到倒在地上的拖把另一头抵住门后的墙,刚才和门形成了夹角。
在办公室里打扫卫生的是保洁丁海娟,培训中心一共有两名保洁,两人各负责两层楼,每周一轮换。
江秉白的办公位位于最深处的角落,临窗靠墙,也是最隐私的角落。他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一低头,看到自己工位附近有几个湿漉漉的脚印,周围却没有;他抬眼去看丁海娟,发现丁海娟的裤脚和鞋都沾了水,像是在水房淘洗拖把时被溅湿,而他工位下这些脚印只能来自于丁海娟。
丁海娟正拿着拖把拖地,背对着他一步步往后退。
江秉白不动声色地收拾桌上的文件,“丁姐,今天为什么这么早打扫卫生?”
丁海娟笑道:“这两天我腰疼得厉害,早走一会儿去拔个罐。”
江秉白:“我记得你是体育学院的毕业生,腰上的伤是在学校训练时落下的吗?”
丁海娟:“我前些年做服装批发,一天到晚弯着腰搬重货,是那段时间受的伤。”
江秉白:“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两月前入职的?”
丁海娟:“对,是红姐介绍我过来的,说这里工作不累,虽然工资不太高,但是养活我一个人足够了。”
江秉白:“你没有成家吗?”
丁海娟拖着地退到他身旁,笑道:“不怕你笑话,我早年流过产,后来再也怀不上孩子,结过一次婚,因为没孩子离婚了。”
江秉白发觉自己无意间触及她的隐私,道了声抱歉便不再问。
丁海娟只爽朗一笑,拖完了地就拎着水桶和拖把离开了办公室。
等她走后,江秉白立刻检查上锁的抽屉,抽屉依旧上着锁,他又打开下面的柜门,从一摞学生档案下面拿出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能开抽屉锁,一直藏在柜子里。他解了锁拉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一本素描画册,画册看起来还是之前他放回抽屉的样子,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也看不出是否移位,但是当他拿起画册时闻到了很淡的清洁剂的气味,他刚才在丁海娟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江秉白目光幽冷,缓缓将画册放回抽屉,站起身凭窗下望,恰好看到丁海娟提着手提袋从楼里走了出来,穿过马路站在公交站牌下,几分钟后上了一趟公交车。
江秉白迅速走出办公楼,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住百米开外的公交车。
公交车走走停停,跟踪起来没有难度。丁海娟倒了两班公交,又步行将近两公里,进入丰海市边缘处的城中村,这里是绝大多数外地人进丰海市的第一个落脚处,遍地都是老旧的筒子楼和违章加盖的住宅楼。
江秉白跟在丁海娟身后在蛛网密布的巷子里穿梭,走进一座只有寥寥几栋破楼的住宅区,藏在拐角处目睹丁海娟进入其中一栋单元楼。几分钟后,他朝那栋单元楼走去,才走到楼下,一辆电瓶车风似的开了过来,穿黄色制服的骑手掂着一袋子外卖跑进单元楼。
江秉白跟在骑手身后进了楼,没上几层台阶,听到骑手停在二楼敲响一扇房门,大声喊‘外卖’。
他止步抬头,透过楼梯转弯处的空隙看到骑手停在210门前,敲了几下门后房门被打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接过外卖迅速关上了门。
骑手下楼时和江秉白擦肩而过,江秉白站在阶上一动不动,神色愈加冷峻;虽然刚才开门拿外卖的男人的脸一现而过,但是足以让他认出此人的身份。
他拿出手机找出秦焕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拨出去,犹豫许久还是把手机放回衣兜,上到二楼站在210门外,敲响了房门。
“谁啊?”丁海娟在屋里问了一声。
江秉白不语,继续敲门。
房门被拉开一掌宽,丁海娟看到江秉白的脸,面露惊愕,立即要关门,但是被江秉白伸手挡住。
江秉白用力把门推开,走进屋内。
梁峥就站在客厅,和闯进来的江秉白四目相对。
“谁让你进来了?赶快出去!”丁海娟用力拉拽江秉白的手臂,想把江秉白推出门。
江秉白纹丝不动,只是盯着梁峥,道:“你应该认识我。”
梁峥四十多岁,身材高瘦,脸色蜡黄晦暗,两颊瘦得凹陷下去,在三十几度的天气里戴着一顶毛线帽,身上有种病人特有的衰恹之气。
梁峥先叫了声‘海娟’,示意丁海娟不必再驱赶这名不速之客,然后看着江秉白说:“你应该也认识我。”
江秉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色淡然自若,“我在公安局见过你的照片。”
梁峥摆了张矮凳坐在他对面,注视着江秉白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二十年前,北舟岛育才中学,我是你的体育老师。”
江秉白:“警察也这么说。”
梁峥:“听说你忘记了在岛上所有的记忆,但是我不信,你绝对在撒谎。”
江秉白:“我为什么撒谎?”
梁峥的眼神冰冷锋利,像是一把尖刀,“你把坏事做尽,身上背着人命,竟然想用失忆这种烂借口摆脱过去。可惜你骗的了别人,骗不过我,也骗不过你自己。”
江秉白:“我做了什么坏事?背着谁的命?”
梁峥勃然发怒,“问问你自己!”
江秉白默住片刻,道:“1995年夏天,你在北舟岛育才中学担任初中年级体育老师,因个人作风问题被学校开除,一个月后你的父母相继离世,母亲死于尿毒症晚期,父亲突发心梗猝死。后来你不知去向,直到一天有人看到你回到北舟岛,而我的父亲江海生就死在你回到北舟岛的当天晚上,警方排除了自杀,在现场发现疑似你的脚印和你常戴的手表,因此你是杀死我父亲的头号嫌疑人。”
梁峥冷笑:“你记得很清楚。”
江秉白:“我忘得一干二净,这些事是警察告诉我的。”
梁峥:“哪个警察?”
江秉白无视这一问题,“你刚才说我身上背着人命,指的是谁?”
梁峥:“是你给夏娜作伪证,声称亲眼看到我和她在校外约会,校方领导才会相信她写的日记是真,也是你把那本杂志放进我的办公桌,警方才会把我当做恋童癖。如果我没有被学校开除,没有被警察拘留,没有臭名远扬,我妈也就不会放弃治疗,我爸也不会在看到我妈的尸体时急火攻心突发脑梗。你是罪魁祸首,是害死我父母的杀人凶手,你敢不认?”
江秉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夏娜,我也不记得——”
梁峥跳起来怒吼:“夏娜是育才中学初二1班的学生,是你的同学!你们联起手栽赃我是恋童癖,害我家破人亡,害了我一辈子!”
梁峥目眦尽裂,怒火和仇恨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若不是丁海娟挡在他身前,他已经扑过去把江秉白撕碎。
江秉白从沙发上站起来,眼底还是一片漠然,“这是你的一面之词,如果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你所言是真,不会等到现在。”
梁峥:“害死你爸的人也是你,你是天生的坏种!”
江秉白听到这句话,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别的东西,“......你说什么?”
梁峥狞笑道:“还记得孟家的外孙吗?二十年前跟着父母回岛奔丧的孩子。”
江秉白:“秦焕?”
梁峥:“对,就是他。你爸死那天晚上我的确回到了岛上,但我是回去找你,猜我最后在哪儿找到了你?”
江秉白脑中忽然出现一座废弃的卫生院,剥落的墙皮、潮湿的墙藓、破旧的门窗、昏睡的孩子。那孩子只有八岁,穿着一套睡衣,双眼紧闭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也像是死了。
梁峥呵呵怪笑起来,“在镇脚下的卫生院,你不是一个人,还有那个叫秦焕的孩子。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那孩子睡得很沉,连衣服被剥开,身上被割了几刀都没醒。”
江秉白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自己拿着一把水果刀,双手沾满鲜血。
梁峥:“你用刀剖开了他的胸口,我在窗外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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