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师徒父子局中局

清晨五点半，京州的天刚泛起鱼肚白，光明区工地的防尘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赵立春的黑色轿车碾过碎石路停下时，项目负责人王胖子正叼着烟指挥工人卸料，钢筋撞击的声响混着劣质机油味扑面而来。

“停了！”赵立春推开车门，皮鞋踩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戴着安全帽走到钢筋堆前，蹲下身用钥匙刮擦钢筋表面——剥落的锈迹下露出暗沉的色泽，“这是二级钢？设计图要求的是三级抗震钢！”

王胖子眯眼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市长，烟灰抖在崭新的西装裤上：“赵市长，这不是赶工期嘛，二级钢便宜不说，性能也差不......”

“差在哪？”赵立春猛地站起身，安全帽撞得王胖子后退半步，“差在地震时会断，差在老百姓的命上！”

他从公文包掏出设计图纸，红笔圈出的“三级抗震钢”字样几乎要戳穿纸背，“我在汉东大学读桥梁硕士时，导师教的第一课就是：工程质量差一毫米，就是草菅人命！”

晨雾中传来工人的窃窃私语，赵立春转身盯着王胖子泛白的脸：“你被解雇了。”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备注“小李”的号码——那是他来京州后，在住建局调研时发现的年轻技术员，曾冒死举报过豆腐渣工程，“五分钟内，让李工到现场接管。”

王胖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赵市长，这项目是......”

“是吴德高小姨子的公司？”赵立春打断他，目光扫过远处塔吊上“宏远建设”的招牌。

“从今天起，由市住建局直管。再有偷工减料，我不仅要你的执照，还要你的人！”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锈蚀的钢筋，重重一摔，脆响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告诉吴德高，想在我眼皮底下玩花样，他还嫩了点！”

与此同时，省公安厅大礼堂里，吴德高正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动员，台下突然传来骚动。

周明远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手机里光明区工地的实时照片——赵立春蹲在钢筋堆前的背影，像极了当年自己和他在青岩镇检查桥梁桩基的模样。

“有意思。”他放下手机，嘴角扬起笑意。秘书敲门进来时，正看到部长对着晨光轻笑：“周部长，公安厅那边问京州的督查代表怎么还没到。”

“不用等了。”周明远摆摆手，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相框上——那是十几年前他与赵振邦在汉东大学的合影，两人身后是刚落成的教学大楼，“赵立春不来，才是最好的答复。”

办公桌上的红色专线突然响起，周明远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刻收敛笑容：“老领导。”

“听说你让他去趟公安厅？”赵振邦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这小子没去？”

周明远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想起今早收到的工地照片：“不仅没去，还把吴德高小姨子的项目给掀了。老领导，你这儿子啊，政治嗅觉比我当年可灵多了。”

他拿起钢笔，在台历上“赵立春”的名字旁画了个对勾，“知道借工程质量做文章，既立了威，又没掉进派系斗争的坑里。”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笑声，夹杂着翻书的声响：“当年他在福省当秘书，石书记就说他‘遇大事有静气，处变局能破局’。”

赵振邦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让他先折腾着，只要心在百姓身上，路子就不会走偏。”

周明远挂掉电话，走到书柜前，取出个贴满邮票的旧信封。

里面是赵立春读硕士时的毕业论文《山区桥梁抗震设计优化》，扉页上有他用红笔写的批注：“此子若入仕途，必能以专业为民谋福。”如今看来，当年的预言正在成真。

光明区工地上，赵立春正拿着水准仪亲自测量。李工抱着图纸跟在身后，额头上全是汗：“赵市长，您这水准仪用得比我们专业人员还溜......”

“读书时泡过工地。”赵立春调整着镜筒，晨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青岩镇那座桥的桩基，我测了十七遍。”

他直起身，指向远处刚运来的新钢筋，“这批钢要做三遍探伤，监理单位要是敢放水，你直接报给我。”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周明远发来的短信：“做得好。下午来省委，王书记要听光明区汇报。”

赵立春看着短信，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他想起今早父亲打来的未接来电，想起周明远话里有话的提点，突然意识到——或许从调任汉东开始，自己就一直处在某种“考核”之中。

“李工，”他收起手机，目光扫过正在重新卸料的工人，“告诉所有人，今天中午我跟大家一起吃盒饭。”

阳光穿透晨雾，照亮他安全帽上的党徽，“工期要赶，但质量是底线。谁要是敢糊弄，我赵立春第一个不答应！”

工人们的吆喝声渐渐响亮起来，赵立春站在轰鸣的机械旁，想起父亲常说的“知行合一”。

无论是拆穿钢筋猫腻，还是拒绝成为派系棋子，本质上都是在践行同一个道理——为官者，当以专业素养立身，以百姓心为心。

至于周明远和父亲的那通电话，他暂时没有心思去深究，因为此刻脚下的土地，比任何政治算计都更需要他的专注。

当他转身走向临时办公室时，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陈知夏发来的照片：赵瑞龙穿着校服站在国旗下，胸前的红领巾格外鲜艳。

照片备注写着：“儿子说，爸爸是他的榜样。”赵立春看着照片，嘴角不自觉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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