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投其所好

第六十五章  投其所好

夜色如墨，浸染了福香院的每一寸角落。

风拂过窗外的芭蕉，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一声声无言的叹息。

靳彤时挥退了青萱和桑柔，独自一人坐在灯下。

桌案上，铺着一张上好的澄心堂纸。

她提起紫毫笔，饱蘸浓墨，笔尖在纸上悬停了片刻。

最终，落下的，却非什么锦绣文章，也不是什么缠绵情语。

只有寥寥数字，清隽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疏离。

“永昌侯世子夫人李氏，近日行程，望告知。”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

她将信笺折好，装入一个素净的信封，而后走到窗边，指节，在窗棂上，轻轻叩了三下。

一道几不可察的黑影，如鬼魅般，自暗处闪出，悄无声息地接过信封，又瞬间，融入了夜色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靳彤时缓缓关上窗，目光落在铜镜里，自己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

她知道，乔敬止看得懂。

第二日清晨，靳彤时刚刚用完早膳，桑柔便捧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漆木盒，走了进来。

“公主，这是方才门房收到的，说是……给您的。”

桑柔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与警惕。

靳彤时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拿过来吧。”

她淡淡地吩咐道。

打开木盒，是一沓厚厚的纸张。

靳彤时垂眸，一张张地，翻看起来。

这……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行程”了。

这简直就是，一本关于永昌侯世子夫人李氏的，人物全传。

第一页，是李氏未来半月的详细行程。

第二沓，是对李氏的性情分析。

善妒，易怒，控制欲极强，却又极重颜面。

第三沓，更是匪夷所思。

上面罗列的，是李氏身边，所有得用的管事妈妈，和贴身婢女的名单。

每个人的姓名，籍贯，入府年份，性格弱点，甚至连她们的家人，在何处营生，都记录得，详详细细。

这意味着，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收买或是拿捏住李氏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让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聋子。

而最后一沓，更是让靳彤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整个永昌侯府后院的权力结构图。

几位姨娘的出身背景，她们与李氏之间的明争暗斗。

谁是谁的人，谁又在暗中，给谁使绊子。

盘根错节，一目了然。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司礼监掌印，正常能够调动的资源范畴。

这根本就不是，东厂或者锦衣卫能够查到的东西。

东厂监视百官，锦衣卫巡查缉捕。

他们是皇帝的爪牙，是悬在朝臣头顶的利剑。

可他们的触手，绝不可能，伸得如此之深，如此之细。

绝不可能，将一个侯府后宅的阴私，挖得如此底朝天。

除非……

除非，他拥有一个，独立于朝堂之外，渗透于市井之间，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靳彤时的脑海。

——听风楼。

那个号称“天下万事，无所不知”的，听风楼。

前世，她只以为，乔敬止是与听风楼有合作。

毕竟，身为司礼监掌印，与江湖势力有所勾结，也并非不可能。

可如今看来……

这份情报的深度，这份调动的速度，这份不留痕迹的，隐秘。

这绝不仅仅是“合作”，那么简单。

乔敬止……

他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听风楼楼主！

这个认知，让靳彤时的心脏，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一个能监察百官的宦官。

一个掌控着，天下最庞大情报网的神秘楼主。

这两种身份，叠加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代表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他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更为大胆，也更为惊悚的念头，在她的心中疯狂地滋长。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冷宫的废墟里，她曾救过一个浑身是伤，满眼都是仇恨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痛斥所谓的靳家是窃国贼，皇上是天底下最无耻的人。

她给了他一块桂花糕，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

后来，她便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可乔敬止，却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提起过桂花糕。

他说，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难道……

靳彤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前世种种，今生种种，在这一刻，仿佛都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她似乎，触摸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个秘密，让她心惊，却也让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原来，他背负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

许久。

靳彤时才重新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绝。

她将那份详尽的资料，重新收好，然后从中抽出了一张，关于李氏身边一个姓张的管事妈妈的资料。

这张纸上写着，张妈妈的独子，嗜赌成性，在城西的赌场里，欠下了一大笔赌债。

靳彤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看向桑柔。

“去，备上一千两银票，再备上一份厚礼。”

“然后，派个机灵点的人，去城西的‘常胜赌坊’，替张妈妈的儿子还清赌债。”

“记住，要让他知道这份恩情是谁给的。”

“另外……”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森然的寒意。

“告诉张妈妈，三日后，太仆寺卿钱大人府上的赏花会，让她家主母，务必到场‘热闹’一番。”

“是，公主。”

桑柔没有多问一句，躬身，领命而去。

靳彤时看着窗外，那明媚得有些刺眼的阳光，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三日后。

太仆寺卿钱府。

正是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之时。

今日的赏花会，规模盛大，京中稍有头脸的贵女几乎都到了。

木尔晴自然也不例外。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流仙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大朵的芙蕖，行走之间波光潋滟，煞是好看。

她画了精致的妆容，发髻上插着靳彤时赏下的，赤金点翠步摇，更衬得她肤白貌美，楚楚动人。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年轻公子的目光。

木尔晴享受着这种，被追捧的感觉，心中的自信，又多了几分。

她知道，宋浅茵的计策，今日便要开始实施第一步了。

——投其所好，才情动人。

她已经将宋浅茵教给她的，那几句关于前朝大家吴道子画作的点评，背得滚瓜烂熟。

她甚至，还自己引申了几句。

她相信，只要有机会在永昌侯世子面前展露这一手，定能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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