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核心之茧

失重感并未持续太久，仿佛只是一次短暂的眨眼。陆沉周身的紫金色火焰自行涌动，形成一个缓冲的力场，让他稳稳落在一片缓慢转动的巨大金属圆盘上。圆盘表面冰凉，刻满了无法解读的细密纹路，随着转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姜野紧随其后落下，她周围悬浮的铜铃碎片自动散开，散发出微弱的青色光晕，划出一个临时的安全区。苏晚落在他们身旁，她手中的怀表突然剧烈震颤，脱手飞出，悬浮在半空。表盘“咔”的一声裂开一道细缝，内部有点点星芒般的光粒逸出，又仿佛被什么力量拉扯着，不肯远离。

“这里……就是镜域跳动的心脏。”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伸手想要取回怀表，怀表却灵巧地向后飘移了一小段距离，表壳下的星芒加速流转。“但它似乎……正处于某种自我修复的循环中。”

无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齿轮在他们周围缓缓咬合、转动，发出震耳欲聋却又异常规律的轰鸣。这些齿**如房屋，结构复杂精密，表面布满了与圆盘类似的古老纹路。整个空间宛如一个巨大无比的机械生命体的胸腔，每一次齿轮的转动，都带动着整个空间的、源自本源的搏动。

陆沉伸手，指尖轻轻触碰距离最近的一个缓慢转动的齿轮。一股灼热感瞬间传来，同时涌入脑海的是无数杂乱无章、却又带着某种统一悲怆节奏的执念波动。

“先摸清环境。”陆沉收回手，逆火印记在他手背明明灭灭。“出口，可能就藏在某个被忽略的细节里。”

姜野点头，她操控着那些铜铃碎片在周围缓慢盘旋。“这些碎片对这里的能量有反应。”她指向碎片散发出的、明显增强的青色光晕，“越往那个方向，共鸣越强。”

苏晚的怀表依然悬浮在她前方不远处，裂开的表盘内，星图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着。“它在记录……这些齿轮的运转模式，很像某种庞大而精密的修复程序，正在全力运行。”

他们沿着姜野指示的方向，在巨大的齿轮之间狭窄的通道中小心穿行。陆沉的逆火印记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忽强忽弱，紫金色的火焰在冰冷粗糙的齿轮表面投下跳跃不定、如同活物的光影。

“停下。”姜野突然举手示意。她面前的铜铃碎片剧烈震颤起来，发出的青光变得刺目。“前面有东西。”

通道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细小如指甲盖的齿轮紧密咬合组成的、不断运动变化的金属球体。球体表面，不断有新的、闪着微光的齿轮从虚空中生成、嵌入，同时也有一些旧的齿轮脱落、化作点点光尘消散。

“自我修复系统的核心具现化。”苏晚仔细观察着球体的动态变化，“这些齿轮的生灭，遵循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深层规律。”

陆沉走到平台边缘。他手背的逆火印记突然传来强烈的牵引感，紫金色的火焰不受控制地涌出，如同溪流般汇向那悬浮的球体。火焰在球体表面流淌，非但没有造成任何破坏，反而被球体贪婪地吸收、吞噬。

“它在吸收我的能量。”陆沉试图控制火焰回流，但逆火印记与球体之间仿佛建立了一条稳定的能量通道，难以切断。

姜野的铜铃碎片也同时产生了反应，青光汇聚成一道纤细的光束，同样被球体吸纳进去。“我的也是！”

苏晚的怀表发出急促到近乎疯狂的滴答声，表盘裂痕处逸出的星芒勾勒出复杂多变的光纹。“它在分析……解析我们的能力构成。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学习与适应。”

球体表面的齿轮开始加速旋转。新生成的齿轮逐渐染上了不同的色彩——有些呈现出陆沉火焰的紫金色，有些则带着姜野碎片的青色光泽。一枚较小的、边缘闪着青金色交杂光芒的齿轮从球体分离，缓缓飘向苏晚那悬浮的怀表，如同归巢的雏鸟，精准地融入表盘的裂缝。那道裂痕，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它在用我们的能量……修复我的怀表？”苏晚难掩惊讶地看着怀表的变化，“它将我们提供的能量，转化为了修复自身的材料……”

陆沉感到逆火印记的能量输出正在逐渐减弱。紫金色火焰与球体的连接变得稀薄，最终悄然断开。姜野的铜铃碎片也恢复了平静，不再向球体输送能量。

此刻的球体表面，已经布满了色彩斑斓的齿轮，运转速度明显提升了一个层级。它开始向平台中心收缩，体积逐渐变小，光芒却愈发内敛纯粹。

“修复进程加速了。”苏晚记录着怀表反馈回来的数据流，“它利用我们的能量特性，优化了自身的修复程序。”

当球体收缩到约一人高时，突然陷入了绝对的静止。所有的齿轮停止了转动，空间内那持续不断的轰鸣声瞬间消失。

死寂。

唯有三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球体表面“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

柔和而纯净的白光从内部透出，不刺眼，却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暖。裂缝扩大，白光逐渐凝聚、塑形，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没有具体面貌的人形轮廓。

那人形轮廓转向陆沉，缓缓伸出手。逆火印记再次亮起，但这次没有火焰涌出。陆沉只感到印记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如同被无形之物触碰的刺痛感。

轮廓又转向姜野。铜铃碎片本能地组合成防御阵型，但轮廓只是轻轻一挥手，碎片便温顺地恢复了悬浮状态。姜野皱起眉头，那股转瞬即逝的、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心悸。

最后，轮廓面向苏晚。怀表的星图核心主动投射出一段复杂的光纹，轮廓伸出手指，在那光纹中轻轻一点。

苏晚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大量陌生而庞杂的图像如同洪水般冲入她的脑海，又迅速退去，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印记。

“它在进行身份验证……”陆沉紧盯着那轮廓的变化，“以我们各自独有的能力特征为凭证。”

完成这一切后，人形轮廓开始变得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彻底消失前，它伸出手指，明确地指向平台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球体在人形轮廓消失后重新开始运转，但齿轮咬合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震耳欲聋。整个空间的搏动感也变得更加平稳、有力。

姜野走到平台边缘，俯身观察那个幽深的缺口。“下面有光透出来，很微弱。可能是出口。”

苏晚检查着怀表，星图核心的运转已趋于平稳。“修复程序完成了约百分之七十。它现在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

陆沉的逆火印记依然传来微弱的共鸣，如同远方亲人的呼唤。“先下去。这里的平衡很脆弱，随时可能再次被打破。”

他率先进入那狭窄的缺口，紫金色的火焰在黑暗中为他照亮前路。通道很短，几乎是垂直向下，尽头是一个仅能容纳数人的小型舱室。舱室内壁覆盖着发出柔和微光的脉络状纹路，中央有一个类似控制台的隆起结构，表面光滑，只有一个奇异的凹槽格外醒目。

姜野和苏晚紧随其后。当姜野踏入舱室时，她周围悬浮的铜铃碎片如同失去力量般全部落回她手中，青光彻底熄灭。苏晚的怀表也停止了异动，稳稳地落入她等待的掌心。

陆沉的目光落在控制台的那个凹槽上。那形状、那大小，与他手背的逆火印记，完美吻合。凹槽周围，刻满了与内壁类似的发光纹路，微光在其中缓慢流淌，如同沉睡的呼吸。

“它需要你的印记。”苏晚对比着凹槽和陆沉的手背，语气肯定。

陆沉没有犹豫，将左手按在凹槽之上。逆火印记与凹槽严丝合缝地贴合，紫金色的光芒瞬间被点燃，顺着周围的纹路飞速蔓延，顷刻间点亮了整个控制台。台面亮起，浮现出一组不断跳跃、最终趋于稳定的数据流。

界面简洁，中央是一个清晰的进度条：「修复进度：71%」。进度条下方有几个选项，但除了一个，其他都呈现无法选择的灰色。

“只有一个选项可用。”姜野指着界面右下角。那里有一个微微旋转的齿轮图标，下面标注着古老的文字——「维护日志」。

陆沉以意念选择了那个选项。界面切换，显示出一段简短的记录：

「系统自检启动。检测到多处核心记忆节点损坏。启动紧急修复程序。修复资源严重不足，请求外部协助。」

记录在此中断。下方还有几行更小的、仿佛后续添加的字迹：

「协助请求已发送。等待响应中……检测到符合资格的‘天选者’接入。开始分析能力特征……特征匹配确认。开始定向能量采集……修复资源补充完成。继续修复程序。」

苏晚快速记录下这些关键信息。“镜域本源在向我们求救。它受损极重，需要‘天选者’的特殊能量来完成自我修复。”

控制台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进度条跳动了一下，变成了72%。同时，另一个原本灰色的选项被点亮了。这个选项的图标是一座简化的钟楼，标注是「历史记录」。

陆沉点开历史记录。界面展开，显示出一幅抽象的地图，地图上有数个光点在缓缓闪烁。其中一个光点异常明亮，其位置与他们之前经历过的钟楼完全对应。

“这些光点代表什么？”姜野凑近细看。

苏晚对比着自己怀表上恢复的星图数据。“是重要的记忆节点，或者说……‘锚点’。钟楼是其中之一，还有另外几个位置……”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打断。整个舱室左右摇晃，控制台上的数据开始紊乱地波动。进度条猛地倒退到71%，刚刚点亮的历史记录选项再次灰暗下去。

“修复进程还不稳定。”陆沉稳住身形，保持着手掌与凹槽的连接。

震动持续了约十几秒后渐渐平息。进度条艰难地、缓慢地重新爬回72%，历史记录选项也再次亮起。

姜野走到舱室门口，警惕地望向外面幽深的通道。“上面的齿轮运转声音变了，更快，更急……可能有什么东西触发了异常。”

苏晚调出怀表记录的能量流动图谱。“核心能量流出现异常峰值波动。有外部因素在干扰修复过程……”

她话音未落，控制台界面突然自动切换！地图上，一个位于钟楼附近的光点开始急促地闪烁起不祥的红光。红光旁边，弹出一行清晰的警告：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记忆节点‘初代守护者档案库’正在被强行篡改。」

陆沉立刻放大那个区域。红光精确地标定了一个他们之前未曾抵达的区域。

“有人比我们更早潜入了镜域核心。”苏晚对比警告出现的时间戳，“就在我们坠入这里之后不久。”

姜野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铜铃碎片。“是那些手腕上有铃铛图案的执念体？它们也跟着掉下来了？”

控制台再次发出刺耳的警报！又一个光点开始闪烁红光，这次的位置，更加接近他们所在的核心区域！

“它们在学习如何在这个系统中导航。”陆沉尝试操作控制台的其他功能，但大部分仍处于锁定状态。“必须阻止它们！”

苏晚的怀表突然自主投射出一段全新的、更加复杂的星图纹路。“核心系统……它给了我一个临时权限接口！我可以尝试暂时封锁部分区域！”

她指尖飞快地在怀表表面滑动，星图与控制台界面同步。两个闪烁的红点周围立刻出现了蓝色的光圈，它们的闪烁频率明显下降了一些。

“但这只能拖延时间。”苏晚的额头渗出细汗，“它们对系统底层逻辑的了解远超我们，很快会找到绕过的方法。”

控制台屏幕显示，进度条跳到了73%。一个新的选项在界面上解锁，图标是一个古老的钥匙孔形状，标注着「安全协议」。

陆沉打开安全协议界面。里面罗列着多项听起来就威力强大的安全措施，但绝大多数后面都标注着「已禁用」。仅有最基础、最原始的几项保护还在勉强运行。

“系统太虚弱了，无法启动高级防御程序。”他快速浏览着长长的禁用列表，“我们得另想办法。”

姜野突然指向舱门外幽暗的通道。“有东西过来了……不止一个。”

通道另一端，传来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声音规律而沉重，像是某种沉重的机械造物正在稳步逼近。随着声音的靠近，控制台上那两个红点的闪烁变得更加急促、狂乱。

陆沉将手从控制台凹槽上移开，逆火印记的光芒在相对昏暗的舱室内显得格外耀眼。紫金色的火焰在他手中汇聚、塑形，凝成一柄燃烧的短剑。

“系统的修复不能中断。”他一步踏出，守在舱门之外，声音沉稳而坚定，“我们必须守住这里。”

苏晚立刻操作怀表，残存的星图光芒在舱室内壁蔓延，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屏障。姜野手中的铜铃碎片再次悬浮而起，带着残存的青光，在通道入口处布下了最后的防御阵型。

金属摩擦声，在通道尽头戛然而止。

黑暗中，一点熟悉的、令人不安的铜铃图案的微光，幽幽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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