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雨夜残钟
碎石与尘埃在身后簌簌滚落,通道内弥漫着土腥与金属冷却后的涩味。陆沉松开拉着姜野和苏晚的手,三人倚着湿冷的墙壁调整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他走了。”姜野的声音落在昏暗中,很轻。她摊开掌心,那枚旧铃铛安静地躺着,一道新鲜的裂纹贯穿铃身,像是凝固的泪痕。
苏晚快速检查着怀中的古籍,指尖抚过微潮的书页。“结构还不稳定,此地不宜久留。”
陆沉点头,率先沿着通道朝那点微弱的光亮走去。怀表在他掌心持续散发着余温,指针不再疯转,却仍带着不易察觉的战栗,仿佛刚从一场惊悸的梦中醒来。
通道出口并非熟悉的城市街景。天空是沉郁的铅灰色,正下着雨。雨水并非透明,而是浓稠的墨色,无声无息地坠落,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残破的建筑、停滞的车辆、枯萎的行道树——都浸染在一种怪异的、仿佛褪色的水墨画境里。
“这雨……”苏晚抬头,一滴黑雨落在她的镜片上,缓慢滑下,留下一道污浊的痕迹。
雨水也滴落在姜野手中的旧铃铛上。铃铛没有发出声响,内部却传来一阵清晰的、源自金属内部的震颤嗡鸣,通过她的指骨直抵耳膜。她下意识地收拢手指,握紧了铃铛。
几乎同时,苏晚抱着的古籍无风自动,书页急速翻动,最后停在一页。那页纸上,绘着翻涌的雨云图案,墨迹深浓,旁边古老的文字仿佛被水浸泡过,边缘模糊。“‘雨执念’……”她低声念出那个词条,指尖按在注解上,“记载说,当两个世界的界限变得稀薄,镜域之‘哀’会如墨汁滴入清水,浸染现实……”
陆沉左手背上的逆火印记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痛,比在钟楼时更甚,皮肤下的紫光不安地搏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撩拨。他取出怀表,表壳下的指针正在疯狂地左右摆动,划动着看不见的焦灼轨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钟鸣。那声音穿透厚重的雨幕,悠长、压抑,带着金属疲劳的沙哑,与刚刚崩塌的那面青铜镜所在的方向,产生了某种令人心悸的遥远共鸣。
姜野猛地抬起头,指向被黑色雨幕笼罩的天空。“看那里!”
雨幕之中,开始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扭曲的影子。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水中倒影被搅乱后的残像,摇曳着,无声地漂浮,密密麻麻,几乎布满了视野所及的每一寸灰暗天空。它们是执念体,本应禁锢于镜域深处的存在,此刻却如同浮游生物,清晰地显现在现实世界的雨中。
“界限……正在溶解。”苏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眼前的景象,正残忍地印证着古籍上最不愿见到的那种可能。
陆沉默默感受着印记的灼痛和怀表传递的混乱脉冲,目光越过那些漂浮的幽影,投向钟声传来的方向。那钟声里,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抗拒的牵引力。
“不能回去。”陆沉做出决定,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这雨,这钟声,还有这些东西……根源很可能都在同一个地方。”
姜野将旧铃铛小心地收进衣内口袋,隔着布料,仍能感到那细微却持续的震颤。“我跟着你。”
苏晚快速合上古籍,将它妥善收好。“记载提及,‘雨执念’笼罩之处,现实规则会变得模糊而脆弱。追踪异常源点,或许是当下最直接的选择。”
三人不再犹豫,以陆沉为首,再次冲入滂沱的黑雨之中。雨水冰冷粘稠,打在皮肤上,留下一种挥之不去的阴湿感。街道空无一人,车辆如同废弃的甲虫,路灯闪烁着,光芒在墨色的雨水中被迅速吞没。只有那些半透明的执念体在雨中无声游弋,像一群迷失的亡魂。
他们紧贴着建筑物的遮蔽处快速移动。逆火印记的灼痛为陆沉指引着方向,怀表的指针虽仍晃动,却固执地指向钟声的源头。姜野衣袋里的铃铛持续传来低微的震颤,与周遭的环境产生着难以言喻的共鸣。苏晚则时刻警惕着四周,观察着执念体的密度变化与雨势的起伏。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压抑感越强,仿佛氧气都被这黑色的雨水置换掉了。地面的积水汇成细流,流过脚边时,偶尔会映出一些快速闪过的、不属于此地的破碎影像——燃烧的窗棂、深海的微光、荒漠的孤烟。空中的执念体也似乎变得更加“具体”,有些甚至能隐约看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它们漫无目的地飘荡,对穿行其下的三人并无攻击意图,却不断散发着悲伤、愤怒或执着的情绪碎片,如同无声的潮汐,冲刷着生者的神经。
“它们……像是在哭泣。”姜野低语,格斗家对气息的敏锐感知,让她能捕捉到这些无形的情绪暗流。
“这些都是溢出的执念,承载着未被满足的渴望或无法释怀的记忆。”苏晚解释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冷静而疏离,“此刻的显形,对它们和现实而言,都是一种侵蚀。”
陆沉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抗印记的灼痛和解析怀表传递的混乱信息上。他能感觉到,前方有一个强大的“源头”,正如同漩涡般,贪婪地吸引、拉扯着镜域的力量。
他们穿过几条死寂的街道,拐过一个堆满废弃报刊的转角,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老旧的钟楼,砖石结构,样式与他们刚刚逃离的那座青铜巨物有几分相似,却小得多,破败得多,像是现实世界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钟楼顶端那口锈迹斑斑的大钟,正在一下一下地、缓慢而沉重地自主敲响,声波混合着粘稠的黑雨,扩散出令人窒息的涟漪。
钟楼下方,聚集的执念体数量远超其他地方。它们层层叠叠,几乎将钟楼底部围成一道半透明的、不断蠕动的墙壁,身体在雨中发出微弱的、各异的光芒,像一群扑向冰冷余烬的飞蛾。
“就是这里了。”陆沉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钟楼及其周围。逆火印记的灼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怀表的指针也剧烈地抖动起来,几乎要跳出表盘。
姜野口袋里的铃铛震颤得越发厉害,发出了被布料闷住的、急促的鸣音。她按住口袋,眼神警惕。“是钟声在吸引它们?”
苏晚观察着钟楼的结构和执念体那近乎朝圣般的分布模式。“不完全是吸引……更像是一种共鸣,或者说,寄生。这钟楼,或者钟声本身,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锚点’,钉在了现实与镜域最薄弱的交界处。”
靠近钟楼,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无形的能量场,空气都变得粘滞。雨在这里下得更加密集,执念体的透明度进一步降低,有些几乎能看清五官模糊的轮廓,带着各种极端的、凝固的表情,无声地诉说着过往。
他们尝试向钟楼那扇紧闭的、布满污垢的木门靠近,但聚集的执念体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充满排斥力的墙壁。浓郁的、混杂的执念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冰冷的恶意。陆沉首当其冲,逆火印记紫光大盛,自动在他身前展开屏障,将那些混乱的情绪能量隔绝在外,但紫色的光幕也在不断波动、明灭,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硬闯不行。”陆沉沉声道。强行突破,很可能导致这些相对平静的执念体彻底暴走。
姜野上前一步,与陆沉并肩,她集中精神,一股坚定的意志力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试图抚平、稳定陆沉那剧烈波动的情感屏障。“它们在害怕,也在……渴望。”
苏晚则再次拿出古籍,指尖划过那些因水汽而微微晕开的字迹。“需要找到这个‘锚点’的核心,或者,理解这钟声为何能穿透界限。”
钟声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敲响,每一声,都仿佛直接敲在心脏最柔软的部位,带来沉闷的回响。黑色的雨幕,无声漂浮的执念群,摇曳欲熄的路灯,以及被它们层层围困的、不断发出哀鸣的古老钟楼,共同构成一幅绝望而诡异的静止画。
陆沉的视线穿透层层叠叠的半透明幽影,死死盯住钟楼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木门。怀表在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针的狂乱摆动渐渐出现了一丝规律,最终,颤巍巍地、坚定地,指向了钟楼上方,那个悬挂着大钟的、有着镂空窗格的塔楼部位。
他抬起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指向那个高处。“关键不在下面那扇门。在上面……是那个钟本身。”
姜野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努力分辨雨幕和执念体遮蔽后的景象。苏晚也抬起头,古籍中关于某些蕴含强烈执念的器物能成为现实与镜域不稳定桥梁的记载,在她脑中清晰浮现。
就在这时,钟楼上的大钟再次被敲响,这一次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撕裂般的、格外刺耳的扭曲感,仿佛钟体本身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围绕着钟楼的执念体们,同时发出了无声的、却足以撼动灵魂的尖啸!
整个能量场瞬间沸腾、失控。
陆沉手中的怀表,指针猛地一顿,然后死死钉在了十二点的方向,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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