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雨中的归途

陆沉的靴底刚触及天文台潮湿的地面，怀表指针便在他掌心剧烈震颤。银质表壳持续散发着不正常的温热，表盘上那些火焰纹路泛起幽微的红光。

“指针在指路。”陆沉将怀表平托，指针稳定地瞄向主建筑黑洞洞的入口。

姜野率先推开锈蚀的铁门，刺耳的摩擦声刮过耳膜。内部比外部更显破败，穹顶多处开裂，雨水从缝隙渗入，在地面汇成大小不一的水洼。奇异的是，滴落在那些排列奇特的镜面阵列上的雨滴，并未四散溅开，反而弹跳成细小的银色光点，在昏暗中格外刺眼。

苏晚快步走向最近的镜面。镜子以特定角度倾斜，表面覆盖着一层极薄的水膜。她取出古籍对比，指尖划过书页上复杂的星图：“阵列排列与‘心象坐标’完全吻合。这些镜子不是观星，而是定位镜域入口的导航仪。”

陆沉走到阵列中心。怀表散发的红光与镜面反射的银光交织，在空气中勾勒出复杂难言的光纹。他注意到，每一面镜子映出的都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不断变幻的模糊景象——燃烧的街巷、沉没于深海的城墟、无边的荒漠。

“这些是……”陆沉不自觉地伸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最近那面冰凉的镜面。

“别碰！”苏晚的警告迟了半秒。

陆沉的指尖刚与镜面接触，整面镜子顿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倒影中燃烧的街道急速褪去，替换为赵衍牺牲那日的火场。浓烟翻滚，战友的身影清晰得骇人，正朝着他伸出手。

“陆沉，退后！”姜野猛地将他拽离。

镜面恢复平静，燃烧的景象消失无踪。陆深吸一口气，左手逆火印记传来阵阵隐痛。

“这些镜子能映出内心最深刻的记忆，”苏晚谨慎地保持距离，“心象坐标的本质，是读取并显化执念。”

姜野皱眉看着另一面镜子。镜中不是她现在的模样，而是多年前与哥哥分别那天的场景。姜澈将一枚旧铃铛塞进她手里，转身走入绵密的雨帘。

“哥……”姜野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倒影中的姜澈突然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绝不属于记忆的、冰冷而诡异的微笑。

“姜野，是幻象！”陆沉及时拉住她的手臂。

姜野猛地后退，镜中已恢复寻常倒影。她紧紧攥住袖中的铃铛，指节泛白。

苏晚快速记录：“镜面阵列在主动读取记忆，并能与特定执念共鸣。姜野，你看到的，未必全是虚假。”

“什么意思？”

“心象坐标连接不同时空的相同执念。如果你哥哥此刻也在镜域中，他的执念可能通过阵列产生了回应。”

陆沉手中的怀表突然发出急促的“咔嗒”声。表盘指针开始疯转，最终齐齐指向阵列中心那面最大的圆镜。那镜子与其他不同，表面毫无水膜，映出的也非任何景象，只有一片纯粹的、吸光的黑暗。

“核心坐标，”陆沉走向圆镜，“通往深度镜域的入口。”

姜野拦住他：“风险太高。这些镜子玩弄心智，我们准备不足。”

“铃铛会不会给我们时间准备，”陆沉注视着那片黑暗，“而且，你不想知道关于你哥哥的真相吗？”

苏晚查阅古籍末页记载：“通过心象坐标，需意志坚定。任何迟疑，都可能永困镜像回廊。”

三人最终在圆镜前站定。陆沉将发烫的怀表贴上冰冷镜面，银质与玻璃接触的刹那，黑暗的镜面漾开波纹。

姜野最后瞥向其他镜面。其中一面镜子里，哥哥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站在铃铛会成员中间，腰间的特制铜铃格外醒目。那景象短暂，却让她心头一沉。

陆沉将手掌按上镜面。逆火印记的暗紫光芒顺手臂流淌，与怀表的红光缠绕。镜面波纹愈剧，中心的黑暗开始旋转，形成漩涡。

“跟紧。”陆沉率先迈入镜中。

姜野与苏晚紧随。穿过镜面的感受如同坠入冰海，刺骨寒意瞬间包裹。雨声骤然遥远，像是隔了厚重的玻璃。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涌来的、震耳欲聋的齿轮轰鸣。

镜面在他们身后恢复，映出的仍是天文台景象，但细微处已然扭曲——铁门锈迹形状迥异，水洼位置偏移，雨滴落下的轨迹都透着古怪。

怀表在陆沉手中恢复平稳走动。他们站在一条由无数镜子构成的回廊中，每一面镜子都映出他们略有差异的倒影。有的更年轻，有的显苍老，有的带着他们从未有过的神情。

“这些是……”苏晚看着镜中那个头戴学者方巾、翻阅金封面古籍的自己。

“可能性的倒影，”陆沉注意到一个镜中的自己仍穿着消防制服，胸前没有疤痕，“心象坐标显示的是不同选择造就的人生路径。”

姜野在一面镜子前停住。镜中的她身着铃铛会制服，袖口没有旧铃铛，只有组织的特制铜铃。那个她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别看。”陆沉按住她肩膀。

“不完全是幻象，”苏晚指向来路方向，那面原本映出天文台的镜子，此刻景象已变——铃铛会成员正在台内安装某种装置，为首者腰间的铜铃尤为刺眼。

“他们在现实世界，”姜野握紧拳，“我们被追踪了。”

镜中的铃铛会成员突然齐刷刷转头，视线穿透镜面，精准锁定三人。为首者抬手，露出手腕上结构复杂的机械装置。

“他们看得见我们！”苏晚低呼。

所有镜面同时泛起不祥的红光。齿轮轰鸣陡然增大，回廊开始剧烈摇晃。镜中倒影纷纷露出痛苦神色，有的甚至开始捶打镜面，仿佛要挣脱而出。

陆沉手中的怀表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银白光芒包裹住三人，暂时压制了镜面的红光。在光芒最盛时，陆沉看见回廊尽头的一面镜子映出迥异的景象——那是一片荒芜废墟，无数破碎镜面悬浮空中，正中央，一座巨大的青铜钟楼巍然矗立。

“深度镜域的坐标。”陆沉指向那面镜子。

他们冲向回廊尽头。身后镜子接连迸裂，铃铛会成员的身影从碎片中浮现。姜野回头一瞥，看见镜中姜澈对她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开合。

“走！”苏晚拉住瞬间失神的姜野。

三人同时跃向尽头镜面。穿过镜面的刹那，怀表的光芒骤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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