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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案子破了


墨韵轩的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撞开。

数十名身穿刑部差服,手持佩刀的官差,如潮水般涌了进来,瞬间控制了整个画廊。

那老仆福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柜台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之行和燕云音,一前一后,缓步踏入。

他们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衣物。沈之行一身玄色官服,面容冷峻,眼神如刀;燕云音则是一袭素雅的白裙,神情平静,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着一簇冰冷的火焰。

“魏洵呢?”沈之行冷声问道。

一名官差上前,躬身回道:“回禀将军,里屋没人。后院的门,从里面闩上了。”

“撞开!”

“是!”

沉重的撞门声,在寂静的后院响起。而沈之行,却并没有去后院,他的目光,径直落向了那间作为画室的里屋。

他抬步,走了进去。

燕云音紧随其后。

画室很大,四面墙壁上,挂满了画作。与外间不同,这里的画,色彩更加浓烈,笔触也更加疯狂。不再是清冷的寒山枯木,而是变成了翻滚的乌云,咆哮的怒涛,燃烧的残阳……每一幅画,都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即将爆发的情感。

而在画室的正中央,那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魏洵。

他没有逃,甚至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画架,画架上,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画作,正是燕云音之前瞥见的那一幅。

他手中,拿着一支画笔,正在为画中那个跪着的人影,添上最后一笔色彩。

那色彩,是血一般的殷红。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我这幅《忏悔》,还差最后一笔,可否,等我画完?”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奇异的,如释重负般的平静。

“你的画,恐怕是画不完了。”沈之行走到他身侧,目光落在那副画上。

画中,一个面目模糊的人,赤身,裸体,跪在自家门前,姿态谦卑而痛苦。背景,是熟悉的市井街道。那正是东市布行老板王麻子的死状。

“画得不错。”沈之行语气冰冷,“只是,你用的颜料,似乎有些特别。除了朱砂,还混了人血,对吗?”

魏洵握着画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沈之行,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燕云音。他的脸上,没有被揭穿的惊慌,反而露出一个近乎悲悯的笑容。

“原来是你们。我早该想到的。那身俗气的衣裳,掩盖不住你们身上,那股同类的味道。”

“同类?”沈之行眉峰一挑。

“对,同类。”魏洵的目光,在沈之行和燕云音之间来回扫视,“你们的眼睛里,藏着和我一样的东西。恨,深入骨髓的恨。只是,你们比我更懂得伪装,更懂得利用规则。而我,只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讨还血债。”

他放下画笔,坦然地看着沈之行:“沈将军,我知道你是谁。平西侯世子,天子近臣,刑部侍郎。你要抓我,我无话可说。只是,在我跟你走之前,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他似乎对这一点,非常好奇。

沈之行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燕云音。

燕云音上前一步,迎上魏洵的目光,声音清冷而平稳。

“你的手法,很完美。剥皮的手法,用毒的时机,现场的清理,都堪称天衣无缝。但你犯了两个错。”

“第一,你不该留下‘井’字的线索。你以为那是对我们的嘲讽,是在炫耀你的智谋。但实际上,那暴露了你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一个反复出现的符号,往往指向一个人最痛苦的根源。我们顺着这个根源,就能找到你的过去。”

“第二,”燕云音的目光,落在了魏洵那双干净修长的手上,“你不该太爱干净。你每次作案后,都会用混了皂角和止血散的药水洗手,以为能洗去血腥。但止血散中的‘白及’,与黄杨木的木屑混合在一起,会产生一种极淡的,类似于杏仁的特殊气味。这种味道,寻常人闻不到,但瞒不过一个大夫的鼻子。”

魏洵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死死地盯着燕云—音,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燕云音缓缓道,“重要的是,十五年前,京畿卫冬衣舞弊案,主审官,是当时的兵部侍郎,周文正。周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查出承办此案的布商王富贵,木料商李德,以及工部官员赵全,三人勾结,以次充好,贪墨军饷。他欲上报朝廷,却反被三人诬告,说他监守自盗。最终,周家满门,被判抄斩。只有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幼子,周景,在行刑前夜,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燕云音每说一个字,魏洵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周景,字‘墨耘’。你改名魏洵,字‘墨韵’,是想告诉自己,不要忘了,你父亲是被人用笔墨,活活冤死的,对吗?”

“哈哈……哈哈哈哈!”魏洵,或者说,周景,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怨毒。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来,还有人记得……还有人记得我父亲的冤屈……”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空洞而遥远。

“他们诬陷我父亲,将他斩首示众。他们逼死了我母亲,逼疯了我的姐姐。而我,”他指着自己,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们把我,扔进了城外那口早就干涸的枯井里!是那口井,救了我,也囚禁了我十五年!”

“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口井。梦到我父亲被砍下的头颅,梦到我母亲吊在房梁上的身体,梦到我姐姐疯疯癫癫的笑声!我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我要为他们报仇!”

“我拜师学画,因为画,能让我静下心来。我苦练刀法,因为刀,能让我发泄恨意!我钻研医毒,因为我要让他们,尝到比死亡,更可怕的痛苦!”

他猛地指向那副画,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王麻子,李四,赵德全!他们都该死!他们每一个人,都该被剥皮抽筋,永世不得超生!我杀了他们,我是在替天行道!我有什么错?!”

“你没错。”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咆哮。

是燕云音。

周景愣住了,他看着燕云音,眼中满是疑惑。

“你没错,该死的人,确实该死。”燕云音看着他,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同情,“但你用错了方法。你以为你是在替天行道,但你杀的,不过是几条无关紧要的走狗。真正害死你全家的幕后主使,如今,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高堂之上,享受着你父亲用命换来的荣华富贵。”

“你……”周景的瞳孔猛地收缩,“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单凭一个布商,一个木料商,一个工部小吏,就能扳倒一个兵部侍郎吗?”燕云音冷笑一声,“他们的背后,若没有一只能通天的大手在操控,他们连给我父亲提鞋都不配!”

“你父亲?”周景捕捉到了关键。

“我父亲,是当年的太医院院正,燕怀瑾。”

“燕神医?!”周景失声惊呼。当年,他曾听父亲提过,满朝文武,他最佩服的,除了铁骨铮铮的沈老侯爷,便只有这位医术通神,心怀百姓的燕神医。

“我父亲,也是被他们害死的。”燕云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我比你,更想让他们死。但不是这样死。我要的,是让他们身败名裂,是在朗朗乾坤之下,被国法审判,被万民唾骂,遗臭万年!”

周景彻底呆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比他更懂得仇恨,也比他更懂得隐忍的女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原来,他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幕后主使……是谁?”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安远伯,谢鸿。”沈之行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声音冰冷,“十五年前,他还是个小小的京畿卫副统领,正是他,‘查’出了你父亲‘贪墨’的证据。”

轰!

周景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谢鸿!

那个如今权倾朝野,风光无限的安远伯!

他想起来了,当年,就是那个叫谢鸿的男人,带着人,抄了他的家,将他父亲,押上了刑场!

“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他突然转身,朝着墙壁,猛地撞了过去!

他要死!他没脸再活下去了!他报错了仇,他是个蠢货!

然而,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是沈之行。

“想死?”沈之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太便宜你了。你杀了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无辜的更夫。你的仇要报,他们的命,也要偿。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周景趴在地上,像一条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狗,放声痛哭。

一个时辰后,剥皮案主犯周景落网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刑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向沈之行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十日之期,仅仅三天,就破了如此惊天大案!沈将军,真乃神人也!

而沈之行,却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他没有去看那些审讯的卷宗,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想起了周景那双绝望而疯狂的眼睛,想起了燕云音那平静之下,隐藏的滔天恨意。

律法,真的是万能的吗?

当律法被权势玩弄于股掌之间时,所谓的正义,又在哪里?

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移的东西,产生了一丝动摇。

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燕云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

“厨房炖的安神汤,我给你盛了一碗。”她将汤碗放在桌上,没有看他。

“案子破了,将军不高兴吗?”她忽然问道。

沈之行抬起头,看着她。烛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柔和而恬静,像一幅上好的水墨画。

“高兴不起来。”他诚实地回答。

“因为周景?”

“也因为你。”沈之行看着她的眼睛,“你的仇,你想怎么报?”

燕云音沉默了片刻,随即,她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的,很简单。”

“我要他爬得再高一点,高到所有人都仰望着他,羡慕着他。”

“然后,再让他从云端,狠狠地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划破了书房里沉闷的空气。

沈之行看着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与他如出一辙的野心和疯狂,忽然,也笑了。

“好。”他端起那碗安神汤,一饮而尽,“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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