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下九流

“恰是因我将殿下摆在首位，多番衡量，才婉推你的援助。”顾知意席坐在香蒲软垫，支起手肘轻托下颌，面色愈发沉重。

尚未出阁前，她暗查到生母贴身婢女绾娘，在她年幼时遭徐氏贱卖，继而在两年前回京蓄力寻回，欲安顿她日后生活。

但线索追踪到牙婆经手卖入的娼院，得知绾娘被困了六年有余，突然失踪，随后，又打听到她曾在南藩地域以歌伎出现，又杳无音讯。

至今，她仍未放弃。

可她从未试想过，生母死因竟另有隐情。

江南外祖兴许知晓真相，她该修书一封吗？

可外祖当年定知晓顾爹薄情自私，为何还送阿娘入顾府当妾？莫非当真如外人言传，江南商贾虽富，但地位属下九流，各家各户为攀高跨阶层，无所不及？

白家仁厚美誉在外，也不能落于世俗狭隘？

思绪纷杂，顾知意既想尽快查明生母死因，但其中牵动脉系繁多，又思及自身月内安排的假死脱身一计……

短暂思量后，她迎上陆清淮关心眸光，心下一动，温声讨求。

“旧案难翻，眼下并非追查探讨时机。待殿下大业功成，我这张厚皮子便豁出去，再求你御召刑部办案老手，替我彻查此事。”

“我已记下此案，届时得你允许，定替你查个清楚。尊卑有别，但主母无故罪罚或打杀清白妾室，罪处绞刑。徐氏背后的老尚书家教严森，亦非他们造孽业的免死金牌。”

陆清淮眸凛若冰霜，显然极其厌恶徐氏这等无故残杀败类。

今日乍然听到一个噩耗，顾知意有些心力交瘁。

松泛间，她脑海奔涌昔日闺阁的日常，美眸霎时蒙上一层白雾般，惘然自嘲。

“道起怕你笑话，打我能记事前，娘便去世。绾娘照顾我至四岁有余，突然离府，说是回乡嫁夫郎，我甚是依赖她，为此哭闹不止。”

“日渐接受身边人总要离去，直到五岁在家宴崭露头角，喜获父亲青睐，得以记在嫡母膝下，身跃至嫡次女。我念恩，将徐氏当成生母去侍奉，希冀她亦视我为半个亲女就心满意足，可惜……”

顾爹是一时兴起，嫡母恼恨接了她这个烫手芋头，她满腔期待成了自取其辱。

鲜少提及在顾家的往事，顾知意有感而发，断断续续讲了不少。

陆清淮心头发紧，在他灰暗的年少，顾知意总是明快悠扬，成为支撑他坚韧奋发的力量源泉。

那时，她分明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他却只懂索求，未曾反馈，令她孤单艰辛……她该有多么痛苦！

搭在膝盖的大手蓦然攥紧，陆清淮自责不已，内心备受煎熬。

顾知意絮絮叨叨宣泄，只觉再提及苍夷的旧时，宛若旁观者在阐述外人经历，毫无所感。

柔白眼帘撩起，她瞥见陆清淮俊颜庄严凝重，弯唇溢出清脆笑声：“拿琐屑内宅破事扰了殿下清耳，是我不对。我请殿下吃饼，你就权当过眼云烟，忘却不计我过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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