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族之缚与抉择之刃

墨老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我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林家……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中翻腾的关于“青鸾呼唤”的杂念，以及因“净蚀”和远方威胁而带来的沉重压力。眼下，必须先应付眼前的麻烦。

整理了一下因修炼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我跟着墨老走出了地下实验室。岩壁在我身后无声合拢，将那个充满秘密与危险的空间再次隐藏。

回到地上的石穴，外界的天光透过藤蔓缝隙渗入，带来一丝现实的暖意，却驱不散我心头的寒意。

“他们如何找到这里的？”我沉声问道。苍岚山禁地，又有墨老坐镇，按理说林家不应如此轻易寻来。

墨老面色平静，走到石穴入口处，目光仿佛穿透了藤蔓，看到了外面的情形：“来的不是普通家仆。是林家的影卫，带队的是你那位好二叔，林镇岳。他们手持镇北王府的令牌，以追查逃婚、惊扰世子安眠为由，要求进山搜查。守山阵法虽能阻隔寻常人，却拦不住有王府令牌加持的他们太久。”

林镇岳？我那野心勃勃、一直觊觎家主之位的二叔？还有镇北王府的令牌？看来，我那位“好继母”柳氏和镇北王府果然勾连甚深！他们不仅知道我可能没死，还如此快就找上门来！

“惊扰世子安眠？”我捕捉到这个可笑的借口，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他们恐怕更想知道，我这个“祭品”为何没死，以及……我是否从萧衍的怨魂那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你待如何？”墨老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我，“是出去见他们，还是由老夫打发他们离开？”

他给了我选择。以他的能力，强行驱赶甚至灭杀林镇岳一行人，并非难事。但这意味着彻底与林家和镇北王府撕破脸，将矛盾摆到明面上，可能会引来更猛烈的报复，甚至暴露墨老和禁地的存在。

而我若出去见他们……

我脑海中飞速权衡。逃避不是办法。林家既然找上门，不见到我，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我也需要从他们那里获取一些信息——关于外面的局势，关于母亲和弟弟的近况，甚至……关于他们究竟在找什么！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够暂时离开禁地，去追寻那“青鸾呼唤”的契机！一直困守于此，我永远无法真正摆脱“净蚀”的威胁和那远方存在的阴影。

出去见他们，固然危险，但也是机会。

“我出去见他们。”我抬起头，眼神坚定，“有些事，终究需要面对。而且，晚辈也需要确认家中母亲与幼弟是否安好。”

墨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部分心思，但他并未点破，只是点了点头：“可。记住，你如今是苍岚禁地的人。凡事，自有老夫为你担待。但，莫要堕了禁地的威严。”

他的话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与护短之意。这让我心中微暖，也多了几分底气。

“晚辈明白。”

我整理好心绪，深吸一口气，拨开石穴入口的藤蔓，迈步走了出去。

阳光有些刺眼。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拂面而来。在石穴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果然站着七八个人。

为首一人，身着锦缎长袍，面容与林镇南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更多了几分精明与算计，正是二叔林镇岳。他身后，跟着六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男子，正是林家培养的影卫。他们腰间都佩戴着统一的、带有镇北王府狼头标记的令牌。

看到我安然无恙地从禁地深处走出，林镇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随即迅速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晚枫！你……你果然还活着！”他快步上前，语气带着夸张的关切与责备，“你可知道，你私自逃婚，惹得镇北王震怒，我们林家上下为你担了多大的干系！你母亲更是忧思成疾！还不快随二叔回去，向家族和王府请罪！”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直接将我定位成了“逃婚”、“连累家族”的罪人！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敛衽，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二叔安好。侄女并非逃婚，而是被人活埋于棺中，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罢了。此事，二叔难道不知吗？”

我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语气不卑不亢。

林镇岳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撕破脸皮。他身后的影卫也瞬间绷紧了身体，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胡……胡说什么！”林镇岳强自镇定，呵斥道，“那日是为你与世子举行冥婚大典，你因悲伤过度昏厥，这才暂居墓室安抚世子英灵！何来活埋一说？！定是你在墓中受了邪祟侵扰，神智不清了！”

“邪祟侵扰？”我轻轻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青鸾烙印虽未激活，但那独特的纹路依旧清晰可见，“二叔说的是世子殿下的怨魂吗？可惜，世子殿下似乎并不认可这门婚事，更不认可林家将他当做……工具。”

我刻意在“工具”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萧衍残魂记忆的冰冷暴戾气息，若有若无地释放出来。

这股气息对于普通人或许难以察觉，但对于林镇岳这等修炼过、且深知内情的人来说，无疑是一记重锤！

他脸色瞬间煞白，蹬蹬蹬连退三步，指着我的手微微颤抖：“你……你果然……果然接触了世子的怨魂！你……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他反应如此激烈，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他们害怕的，正是萧衍怨魂可能传递出的信息！

“侄女看到的，是边关的风雪，是背后的冷箭，是……绣着金线蟠龙的衣角。”我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镇岳耳边。

他如同见了鬼一般，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

他身后的影卫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主事人如此失态，也纷纷握紧了兵刃，杀气弥漫开来。

“二叔，”我向前一步，气势丝毫不弱，“回去告诉父亲和……王府的人。我林晚枫既然没死，那这门荒唐的‘阴婚’便不作数。世子的怨魂，我已安抚。至于他临终前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那就要看，林家日后待我，以及待我母亲和弟弟，是何态度了。”

我这是在威胁，也是在谈判。我用我知道的秘密，换取母亲、弟弟的安全，以及我自身的自由。

林镇岳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变幻不定，惊惧、愤怒、算计交织在一起。他显然没料到，我这个曾经在家族中默默无闻、被视为棋子的侄女，不仅活了下来，还变得如此棘手，掌握了如此要命的秘密！

金线蟠龙……这牵扯太大了！大到足以让整个林家万劫不复！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好……好得很！林晚枫，你真是翅膀硬了！你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威胁家族，威胁王府吗？！”

“侄女不敢威胁。”我淡淡道，“只是陈述事实。若家族执意相逼，侄女无奈，或许只能将世子殿下‘托梦’所言，公之于众了。想必，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不在少数。”

林镇岳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明白，我这是在暗示会将消息透露给镇北王府的政敌，或者其他皇室成员。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山谷中蔓延。

良久，林镇岳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母亲和你弟弟，暂时无恙。”

我心中稍稍一松，但并未完全放心。

“我会将你的话……带回家族。”林镇岳语气森然，“但是，林晚枫，家族不会就此罢休！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带着那群影卫，如同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却又速度极快地转身离去，仿佛生怕在这禁地多待一刻。

看着他们消失在山林间的背影，我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刚才的对峙，看似我占据了上风，实则凶险无比。若林镇岳狗急跳墙，不顾一切动手，以我现在的状态，胜负难料。

“应对得尚可。”

墨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也已走出石穴，负手而立。

“借势压人，分寸把握得不错。看来，那《万载山海图》没白看。”他语气中听不出褒贬，“不过，你也彻底将自己放在了林家和镇北王府的对立面。他们暂时退缩，只是因为投鼠忌器，一旦找到应对之法，或者觉得你的威胁大于价值，反扑将会更加猛烈。”

“晚辈明白。”我转过身，恭敬道，“所以，晚辈需要尽快提升实力。而且……晚辈有一事相求。”

“说。”

“晚辈想暂时离开禁地一段时间。”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墨老，“方才在石穴内，晚辈感知到了一丝来自远方的、可能与青鸾本源相关的呼唤。晚辈觉得，这或许是解决‘净蚀’危机的一线契机。恳请墨老准许！”

我将“青鸾呼唤”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合情合理的离开理由。

墨老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再次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似乎在确认什么。

“青鸾本源的呼唤……”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有些悠远，“看来，你的‘契’果然特殊……竟然能引动沉寂的祖灵之息……”

他沉吟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准了。”

我心中一喜。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严厉，“此行凶险未知。你需谨记三点：第一，不得泄露禁地之秘与老夫存在；第二，时刻警惕‘净蚀’反噬，非生死关头，不得轻易动用；第三，三月之内，无论有无收获，必须返回！届时，老夫有要事需你相助。”

“是！晚辈谨记！”我郑重应下。三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我初步探寻那呼唤之源了。

“去吧。”墨老挥了挥手，不再多言，转身回到了石穴之中。

我站在山风之中，望着林家之人离去的方向，又望向那冥冥中传来呼唤的远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我别无选择，唯有持心中之刃，斩开前路荆棘！

家族之缚，王府之压，“净蚀”之毒，远方之敌……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一次远行中，找到答案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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