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禁地初试与异化之藤
守墓人的居所，并非想象中的茅屋或洞府，而是一处依偎在苍岚山主峰峭壁下的天然石穴。石穴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若非他亲自引领，绝难发现。内部空间却出乎意料的宽敞，干燥而整洁，石壁光滑，仿佛被精心打磨过。简单的石床、石桌、石凳，便是全部家具，角落里堆着一些晒干的草药和几卷颜色陈旧的兽皮卷，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岁月沉淀的气息。
这里，便是未来一段时间，我的囚笼，也是我的庇护所。
守墓人——他让我称呼他为“墨老”——并未给我任何适应的时间。第二天拂晓，天色未明，他便将我叫醒，丢给我一个粗糙的陶罐和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药锄。
“禁地东南角，有一片‘凝露草’。日出前后，其叶尖会凝聚一丝纯净的草木精华，谓之‘晨曦灵露’。”墨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今日你的任务，便是采集十滴完整的灵露。记住，需以青鸾之力温和引导，不可强行摄取，更不可伤及草株根本。日落之前，带回石穴。”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地盘坐在石床上，闭目养神，周身气息与整个石穴、乃至外面的山岩仿佛融为一体。
我握着冰冷的陶罐和药锄，看着外面依旧昏暗的天色，心中明白，这既是教导，也是考验。采集露水听起来简单，但要求以青鸾之力“温和引导”，且不能伤及草木根本，无疑是对我控制力的极大考验。
没有多余的话语，我转身走出石穴，踏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凭借青鸾烙印带来的敏锐感知，即使光线微弱，我也能清晰地“看”到路径，感受到周围植物的呼吸。我很快找到了那片凝露草，它们生长在一处背风的小洼地，叶片肥厚，呈淡蓝色，在朦胧的晨光中，叶尖果然开始凝结出比普通露珠更加晶莹、内部仿佛有微光流转的液滴——晨曦灵露。
我收敛心神，回忆着在棺中以及昨夜短暂领悟的关于生命能量的运用法门。我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滴将凝未凝的灵露，同时，尝试调动掌心的青鸾烙印，不是掠夺性的吞噬，而是释放出一种温和的、充满亲和力的引导意念。
一开始，力量的控制并不顺畅。要么是青鸾之力过于微弱，无法引动灵露；要么是稍一加强，就带上了掠夺的属性，吓得那株凝露草叶片都蜷缩了几分，灵露差点溃散。
失败了几次后，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植物学家，我了解植物的生理特性，了解水分和养分的运输。我不应该把这当成玄妙的法术，而应该视为一种更精微的、基于生命能量层面的“沟通”与“交换”。
我调整了思路。不再试图“命令”或“引导”，而是将青鸾之力模拟成一种更加纯粹、无害的生机，如同温暖的阳光，轻轻包裹住那滴灵露和它所在的叶尖。我“感受”着灵露与叶片之间那微弱的能量连接，然后，用一丝极其细微的力量，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在那连接处轻轻一“触”。
仿佛熟透的果实自然坠落，那滴晨曦灵露轻盈地、完整地脱离了叶尖，悬浮在我指尖前方寸许之处，散发着清凉纯净的气息。
成功了！
我心中一喜，不敢怠慢，连忙用陶罐小心翼翼地将这滴灵露接住。虽然只有一滴，却让我对青鸾之力的精细操控，有了质的飞跃。
接下来的过程依旧缓慢而艰难。每采集一滴，都需要全神贯注，对心力和烙印之力的消耗都不小。直到日上三竿，我才勉强收集齐了五滴。效率远低于预期。
照这个速度，日落之前绝对无法完成十滴的任务。
我坐在草地上，微微喘息，看着陶罐底那几滴可怜的灵露，眉头紧锁。必须想办法提高效率。
单纯的重复练习，提升的是熟练度，但无法突破我目前力量和控制力的上限。墨老让我来做这个任务，绝不仅仅是让我练习操控那么简单。
我再次将感知力扩散开，仔细观察这片凝露草。很快，我发现了异常。
并非所有凝露草凝结灵露的速度和质量都是一样的。有几株位置向阳、根系似乎更加发达、周围土壤中某种微量元素（通过感知，我能大致判断其能量属性）更加丰富的草株，它们凝结的灵露不仅速度更快，液滴更大，其中蕴含的草木精华也更为精纯。
而另外几株长在岩石缝隙、显得有些萎靡的凝露草，则几乎凝结不出像样的灵露。
一个念头如同火花般闪过——
如果…我能用青鸾之力，暂时性地“滋养”一下那些长势较弱的凝露草，提升它们的活力，是否就能加快灵露的凝结速度？
这个想法有些冒险。青鸾之力本质是强大的生机，但对于这些相对脆弱的普通灵植来说，过量的生机会不会像过量的肥料一样，反而造成伤害？
但任务必须完成。我决定谨慎尝试。
我选中一株长在岩石边、叶片有些发黄的凝露草。我将掌心悬停在其上方，催动青鸾烙印，这一次，输出的不再是引导灵露的柔和之力，而是极其微弱、但本质更为精纯的一丝生命本源之力，如同春雨般，缓缓渗入草株的根系和叶片。
在我的感知中，这株凝露草仿佛久旱逢甘霖，原本有些滞涩的生命能量流动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翠绿饱满，叶尖凝聚灵露的速度明显加快！
有效！而且，在我精确的控制下，并未对其造成负担！
我心中大喜，依法炮制，又挑选了几株长势不佳的凝露草进行“滋养”。同时，对于那几株本就长势良好的，我则专注于高效采集。
这样一来，效率大大提升！被我滋养过的凝露草，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竟然连续凝结出了两到三滴品质不错的灵露！
当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时，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石穴，将装着十二滴晨曦灵露的陶罐放在了石桌上。
墨老睁开眼，目光扫过陶罐，又落在我苍白却带着一丝兴奋的脸上，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超额完成了？”他声音依旧平淡。
“是。晚辈发现有些草株长势较弱，便尝试以烙印之力稍作滋养，加快了它们凝结灵露的速度。”我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墨老闻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懂得观察，懂得变通，懂得利用自身优势达成目的，而非一味蛮干。不错。”
这算是他难得的夸奖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你可知，你此举，已近乎‘催化’？短期内提升其生机，看似无害，实则透支了它们部分生命潜力。若长期如此，或力度稍大，便会使其过早衰亡。”
我心中一凛，连忙低头：“晚辈知错，以后定当更加谨慎。”
“无妨。初次尝试，能把握住分寸，未造成损伤，已属难得。”墨老摆了摆手，“记住，青鸾之力，是创造与守护之力，而非掠夺与破坏之力。如何运用，存乎一心。过犹不及。”
他拿起陶罐，看了看里面的灵露：“这些灵露，于你现阶段稳固神魂、滋养灵根颇有裨益。你自行服用炼化吧。”
我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这任务本身，也是一种修行资源的获取。我依言服下两滴灵露，一股清凉纯净的能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滋养着因为过度消耗而有些隐痛的经脉，连带着与萧衍残魂对抗时留下的一些精神上的疲惫感也减轻了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这种规律甚至有些枯燥的修行中度过。
墨老并未传授我什么高深的功法口诀，他的教导方式更接近于“引导”和“设置难题”。每天，他都会给我布置不同的任务：
有时是让我去山涧寻找一种只在午夜开花的“月影苔”，并以其花瓣上的露珠调和某种药泥；
有时是让我分辨数种气味、形态极其相似的毒草与灵草，并找出它们相生相克的规律；
有时甚至是让我去安抚一株因为雷击而变得焦躁、具有攻击性的“雷击木”，化解它的戾气。
每一个任务，都离不开对植物的深刻理解，以及对青鸾之力愈发精细和多样化的运用。我从最初只能简单感知和汲取，逐渐学会了滋养、治愈、沟通、安抚，甚至进行一些简单的催化与抑制。
我能感觉到，掌心的青鸾烙印在我的不断运用下，与我灵魂的联系越发紧密，其本身也似乎在缓慢地“生长”，变得更加复杂，散发出的生机愈发纯粹。而我对这片禁地的了解，也日益加深。我知道哪片林子里的蘑菇夜间会发光，知道哪处岩壁上的藤蔓嗜血，知道哪个水潭底的淤泥里藏着能麻痹神经的水草。
同时，我也隐隐感觉到，墨老的状态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他偶尔会离开石穴很长时间，回来时气息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身上有时还会带着极淡的、与萧衍怨魂同源但却更加精纯古老的“墟”的气息。他在持续加固着封印，而这项工作，显然并不轻松。
平静的日子，在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被打破。
那天，我刚刚完成墨老布置的、用特定频率的青鸾之力波动催生一株“金盏花”提前开放的任务，正准备返回石穴。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却充满痛苦与暴戾的意念，如同针尖般刺入我的感知。
这意念并非来自动物，而是…植物！并且，其中混杂着一种让我熟悉的、属于“墟”的、带着侵蚀与扭曲特性的能量波动！
异化之物！
墨老提到过的，因“墟隙”逸散能量而滋生的污秽！
我立刻警惕起来，顺着那意念传来的方向，悄然潜行过去。位置是禁地边缘，一处靠近封印核心区域的阴暗林地。
很快，我看到了惊人的景象。
一株原本普通的山藤，此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它的主体膨胀了数倍，表皮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紫黑色，上面布满了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正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藤蔓疯狂地舞动，抽打着周围的树木，留下道道焦黑的痕迹，散发出腐蚀性的黑气。它的根系裸露在外，如同扭曲的触手，深深扎进土壤，贪婪地汲取着地脉中某种异常的能量。
而在它舞动的藤蔓中央，紧紧缠绕着一只奄奄一息的林麝！那林麝的皮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生命能量被那异化山藤疯狂抽取！
更让我心惊的是，在这异化山藤的核心处，我感受到了一团浓缩的、充满侵蚀性的黑暗能量，它正是这山藤异化的源头，并且，它似乎与地底深处那道被封印的“墟隙”，有着一丝微弱的联系！
不除掉它，它会不断壮大，甚至可能对封印造成冲击！
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这一次，不再是练习和任务。这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这个世界的“污秽”。
青鸾烙印在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渴望着…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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