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魔人邪祟都该死!
时间已悄然滑至第二天的下午。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澄澈,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肃穆的陵园。
没有了昨夜的腥风血雨,没有了冲天的煞气,只有一片死寂的哀伤,在安静的空气中缓缓流淌。
李不渡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正装,这身衣服与他平日里那身便于行动的黑袍或是随性的休闲装截然不同。
紧绷的领口和挺括的线条让他感到些许不适,却也仿佛为他筑起了一道与外界的隔阂。
他独自一人坐在灵堂外不远处的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他没有进去,只是微微仰着头,望向那片过于明亮的天空,目光没有焦点,仿佛在追寻着什么早已消散的东西。
刘哥走得……挺有面子。
749局对于因公殉职的成员从不吝啬,刘志杰的葬礼是按照最高规格的烈士标准置办的。
庄严,肃穆,该有的仪仗、覆盖的旗帜一样不少。
这或许是对生者最后的慰藉,也是对逝者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缓缓回过头,视线穿过敞开的灵堂大门,落在里面那方小小的天地。
估摸着,大约有十来个人吧,大多是“豪野”小队的成员和一些局里相熟的同事。
他们穿着同样的黑衣,沉默地站立着,或低头垂泪,或强忍悲痛。
里面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被一种沉重得化不开的悲伤所充斥。
李不渡手中捏着一条包装精美的香烟,是他来的路上特意去买的,挑了最贵的那种。
他自己不抽烟,也不懂这些牌子好坏,只是下意识觉得,既然是送别,总该带点什么,而最贵的,大概总是不会错的。
他打算等众人都离去之后,再悄悄放到刘志杰的供台前。
“渡哥……”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将李不渡飘远的意识猛地拉回了现实。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同样黑色正装、身材壮硕的汉子走了过来。
李不渡记得他,是豪野小队的副队长,叫林海。
此刻的林海,眼窝深陷,满脸胡茬,那双平时应该充满精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落寞。
“节哀顺变……”林海在李不渡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声音低沉得像是在砂纸上摩擦。
“……呵。”李不渡不由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
明明他们这些和刘志杰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队友,承受着更深的切肤之痛,此刻却反倒要来安慰他。
他没有说什么“你也节哀”之类的客套话,那些言语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和虚伪。
他只是伸出手,默默地、有力地拍了拍林海微微佝偻的后背。
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和纯粹的安慰。
“我知道……”林海低下头,双肩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动,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我们干的……不是常人能处理的活儿……有伤亡……很正常……也……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李不渡解释。
“明明……明明……”他的语气骤然激动起来,带着浓重的哭腔。
“早就他妈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天……明明……刘哥他走得那么鸡巴帅气……”
“没给咱749局丢人……可俺这心里……就是他妈的……堵得慌啊!堵得……喘不过气……”
豆大的、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涌出,顺着粗糙的脸颊滑落。
一滴、两滴……
重重地砸在他放在大腿上、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手背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李不渡依旧沉默着。
他能说什么呢?任何语言在生死面前都轻如鸿毛。
他只能维持着拍抚的动作,像一个笨拙但真诚的守望者,陪伴着对方度过这最难熬的时刻。
林海猛地抬起手臂,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呵……让你见笑了,渡哥。”
他深吸一口气,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有些磨损的信封,郑重地递到李不渡面前。
“这是……刘哥写给你的。”
李不渡愣住了,看着那封信。
林海看着他疑惑的眼神,补充道,声音带着回忆的酸楚:
“刘哥虽然长的人高马大的,看着像个粗人,但心思细,总喜欢摆弄这些小东西……他给队里每个兄弟,还有他认识的朋友,都写了这么一封信。”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跟我们约定好了,如果他有一天……走在咱们前头,在他的葬礼上,如果那个人来了,就把信交给他。”
李不渡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只是这笑容里浸满了苦涩。
他伸出手,将那份沉甸甸的信封接了过来。
信封很普通,上面用钢笔写着三个刚劲有力的字——“李不渡”。
林海看着信被接过,像是完成了一项极其重要的托付,垂眸露出一丝带着泪意的微笑,便想站起身离开。
“林海。”李不渡开口叫住了他。
林海脚步一顿。
“有事,记得找我。”
李不渡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和坚定,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常联系。”
林海背对着他,肩膀猛地一颤,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般涌出。
他没有回头,只是重重地、用力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
“嗯!”
然后,他几乎是逃跑般,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背影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仓促和悲伤。
待林海走远,李不渡才缓缓低下头,凝视着手中这封信。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拆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纸是普通的横格纸,上面的字迹正如林海所说,刚洁有力,倒是带着刘志杰特有的、不拘小节的风格。
致不渡: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哈哈哈哈,说了也白说,毕竟这本来就是遗书。”
李不渡看着这行字,仿佛能听到刘志杰那带着点痞气的爽朗笑声在耳边响起。
他不由得再次哑然失笑,只是嘴角刚刚扬起,一股巨大的酸楚就猛地冲上了鼻腔和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不渡啊……咱说啥好呢?虽然咱也是个大学文凭,但这东西真不好下手嘿,作文,论文还能胡编,这东西胡编不了。”
“嗯……其实吧,咱从小父母离异,有个哥哥,但跟我父亲北上去了,咱也没有联系的念头。”
“唯一的念想就是家里的老母亲,她前些年得了病,成了植物人,倒是苦了她,没过过几天享清福的日子,但也好,躺着就行……她这辈子太累了…… ”
“虽然说局里的政策会全部负担我母亲的医疗费,但咱还是过意不去的,这不赚了积分换了钱,捐捐出去当做慈善了,咱写这个也不是暗示你,关照咱老妈啥的……”
“因为咱跟兄弟们约好了,我死,会请求局里给我母亲安乐死……”
李不渡的手掌猛地一颤,信纸边缘被他捏得微微发皱。
“因为咱再怎么不孝,也总得跟咱老妈走这一程吧,所以你就别担心了,咱见我老妈去了,说不定比我在世的时候还舒坦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攫住了李不渡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当然……也不排除……我魂飞魄散的可能……但那没事……我跟刚子他们也说了,如果我魂飞魄散的话,他们有一天走了的话,顺便捎上我妈……”
他连这种可能都想到了……李不渡闭上眼,感觉眼眶灼热得发痛。
“哎呀,说了那么多,反倒都是在说我自己的事情,但毕竟跟你唠唠的也就是这些了,但总而言之,不必为我的离去而哭泣。”
“人生就像一场巨大的酒席,生活就是菜品,一直不断的上,人也不断的入座。
总有人吃饱了就会默默离席,并不是不想打招呼,而是人太多了,只能跟旁边的人寒暄两句。”
“不渡啊,咱虽然跟你相处的日子不多,但这信到你手里的时候,想必你已经给我上完香了吧。”
“说不定我成了鬼,这玩意儿跟烟一样带劲。”
“你也别惦记我……”
“就当做……我吃饱了……出去抽根烟……”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李不渡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堤坝,汹涌而出。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滚烫的泪水疯狂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黑色的西装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默默地、动作有些僵硬地拆开一直放在手边的那条昂贵的香烟包装。
拿出一包,从里面取出一根,笨拙地叼在因为压抑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嘴唇间。
然后,他拿出一个崭新的打火机,“咔嚓”、“咔嚓”、“咔嚓”……不断地按动着开关。
火石摩擦,迸发出细小的火花,却始终无法点燃那根烟。
好像……好像只要爸,这烟点着,他就有理由立刻站起身,就能够跑到刘志杰身旁对他说:
“杰哥,走,陪一根。”
他一遍又一遍地按着打火机,固执得像个不肯认输的孩子。
“咔嚓……咔嚓……”
微凉的秋风掠过陵园,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发出萧瑟的轻响。
泪眼模糊中,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左边肩膀。
只是一下。
很轻。
随即,那感觉便消失不见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只是风中一丝不甘的留恋。
李不渡按动打火机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他将叼在嘴里的烟取了下来,看着那根洁白却无法点燃的烟卷,用指尖一点点将它揉碎。
细碎的烟草从他指缝间洒落。
“也是……”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抽不惯这玩意儿。”
他站起身,将那包被拆开的、价格不菲的香烟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径直朝着灵堂走去。
灵堂内的众人听到脚步声,纷纷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投向这个一夜白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年轻人。
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和敬畏,因为他一夜血洗,就只是为了替刘志杰报了仇。
李不渡对所有的目光都视而不见。
他一味地向前走着,脚步沉稳而坚定,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一直走到最前方的祭台前。
供台上,刘志杰的黑白遗像笑得依旧爽朗,带着他特有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阳光气息。
只是这笑容,永远定格在了相框里。
李不渡伸出手,将那条烟,轻轻地、端正地放在了遗像的前面。
他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照片上那双带笑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张面孔,这个笑容,永远铭刻在灵魂的最深处。
许久,他猛地转过身,不再有丝毫停留,大步离开了灵堂,将身后所有的悲伤与啜泣都抛在了原地。
秋日的阳光照在他那头刺眼的黑白混淆的长发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在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被淬炼过的钢铁,坚硬、冰冷、且无比坚定:
……
……
“魔人邪祟……都他妈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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