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死生不复相见

顾冥烟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抓住铁栏，几乎要将脸贴上去：“司灵！你刚才说什么？苏扬假死脱身？他没有死？你见过他了，是不是？！”

最后几句，她几乎是嘶喊出来，全然失去了帝王仪态，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混合着极度震惊与不敢置信的希冀光芒，死死盯住司灵，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司灵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与懊恼，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她这才惊觉，在极致的愤怒与为苏扬不平的情绪驱使下，她竟一时口快，说漏了那个最大的秘密！

但话已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

看着顾冥烟瞬间被点燃、疯狂追问的模样，司灵心中那点慌乱迅速被更汹涌的愤怒取代，凭什么？凭什么她配知道他的消息，这个曾经伤害苏扬最深的人！

她又配什么一副这种态度？！装模作样。

“没有！你听错了！”司灵迅速否认，声音尖利，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急促与怒气，她甚至站起身。

“我什么都没说！苏扬已经死了！从赤城坠下！你选的嘛，女帝陛下！也是你亲眼所见，天下皆知！顾冥烟，你疯了吗？在这里臆想什么假死脱身？！真是可笑！”

可她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那下意识的捂嘴动作，以及此刻过于激烈、反而显得虚张声势的否认，全都落入了顾冥烟眼中。

那之前在王府见到的那个眉眼像他的那个小贼，甚至于在夙月楼的那个小二，也是他？

他没有死。

苏扬没有死！

这个认知带来的并非纯粹的狂喜，而是更尖锐的痛楚和翻江倒海的酸涩。

他没死，却用这样惨烈决绝的方式“死”在她面前，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他说过要一辈子护着她的........

而他离开后，见过司灵，他假死脱身，隐匿行踪，却肯与这位敌国公主见面，饮酒谈心。

是还在恨她吗？还是这假死之计，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就是为了离开她，去与司灵一起？

顾冥烟死死盯着司灵，那眼神里，此刻满是震惊、希冀、被背叛的刺痛，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听错了？”顾冥烟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比刚才的嘶喊更让人心惊，那是暴风雨前压抑的深海，“司灵，你当朕是三岁孩童，还是被情绪冲昏头的蠢妇？你方才的眼神、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朕，你说的是真的！”

她逼近一步，隔着栅栏，冷冷道：“苏扬没死，他假死脱身，而你，知道他在哪里，甚至........见过他。”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慢。

司灵知道瞒不住了，或者说，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潜意识里或许就存了彻底撕破的念头。

凭什么让这个负心薄幸的女人以为苏扬真的死了，然后或许在若干年后慢慢“释怀”？甚至找一个替身，放在身边慰藉，身边还有她那个所谓的救命恩人，坐享齐人之福？！

不，她要顾冥烟永远记得，苏扬是被她逼走的！而且，苏扬宁可“死”，也不要她了！

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涌上司灵心头，她挺直脊背，迎着顾冥烟的目光，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报复的快意和深深的悲哀：“是，我是见过他，就在赤城之事后不久，他还活着。”

顾冥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她的喉咙发紧，“他怎么样了？”

“托陛下洪福，还没死透。”司灵语带讥讽，“怎么，陛下现在知道关心了？当初一次次削减他兵权、纵容裴家攻讦他、在大婚前与裴青越故作亲密时，你都从没有选择过他！怎么没想过他会伤心，会绝望，会.......不想活了？”

顾冥烟脸色惨白如纸，司灵的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在她心上。

但她此刻更迫切地想知道苏扬的下落：“他在哪里？告诉朕！她还在大周，京城是不是？他只是在躲着我，在生我的气，他还是爱我的！”

“告诉你？”司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泪光闪烁，却笑得更加恣意，“告诉你，好让你再派兵去‘请’他回来？还是让你亲自去‘补偿’他？顾冥烟，省省吧！他假死，就是为了彻底摆脱你，摆脱这个让他心灰意冷的朝堂，摆脱你这个.........永远将帝王权衡放在首位的陛下！摆脱你这个让他心寒的女人！”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他不会再见你了，他亲口说过，‘此生与陛下，死生不复相见’，假死，便是斩断前尘。

顾冥烟，你还没明白吗？他不要你了，是你，亲手把他推开的！现在他自由了，哪怕颠沛流离，也好过留在你身边，日日承受你的猜忌和算计！受你和裴相公子的侮辱！”

“你住口！”顾冥烟厉声打断她，胸口剧烈起伏，司灵的话语像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谈论苏扬？她凭什么知道苏扬的“死生不复相见”？苏扬连这些话都告诉她？

嫉妒的毒蛇啃噬着顾冥烟的理智，她的声音因压抑某种情绪而微微变调：“你们很熟？他假死之后，第一个见的人是你？你们在一起喝酒谈心？他连这样的决绝之言........都对你倾诉？”

司灵捕捉到了她语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颤抖，那是愤怒，是痛苦，更是一种........妒意。

这个发现让司灵心中升起一种残忍的快感。

“是又如何？”司灵扬起下巴，故意用一种亲昵的语气说道，“边境数次交手，我们早就亦敌亦友，他心中有苦，无人可诉，恰好我在。

我们月下对饮，他醉后所言，字字泣血，皆是对陛下的‘感念’。”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满是讽刺。

“至于熟稔.......总比某些人，明明这大周的江山一半都是他苏扬打下来的！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给予的人要熟一些吧？”司灵步步紧逼，看着顾冥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中涌起报复性的畅快。

“陛下此刻这副神情，是在嫉妒吗？嫉妒我这个敌国公主，竟能得他几分坦诚？而你这个他曾倾尽所有去爱的女帝，却只配得到他一句‘死生不复相见’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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