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帝师差点来晚了

“可为何……为何要拖到这么迟？为何非要拖到大婚之期才动手？”姜蓉停顿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带着一丝颤抖，“这要是……礼成了……”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那未尽的恐惧和庆幸，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她害怕假戏真做，真的成为摄政王的皇后。

程子儒迎上她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她眼底那抹残留的惊悸，心中五味杂陈。他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考量、风险、以及不得不让她承受煎熬的歉意。接着开始叙述他在边疆的经历。

边关靖远侯军营的营房内，弥漫着皮革、铁锈与尘土混合的气息。简陋的木桌上摊开一张军事地图，旁边散落着几份军报。帝师程子儒与靖远侯丁魁相对而坐。

靖远侯丁魁，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皱纹，此刻他脸色凝重，将一封刚刚收到的、带着火漆封印的书信，无声地推到了程子儒面前。信纸的边缘被捏得有些发皱，显露出传递信息者的急迫和收信人阅后的心情。

“摄政王果然按捺不住，决定起兵造反了。”靖远侯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边关将领特有的粗粝感，每一个字都像砂石摩擦，落在营房压抑的空气里。

程子儒迅速拿起信件，目光如电般扫过上面的字句。看到关键处，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看来，太后在京城那边……进展得很顺利。”他放下信笺，指关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那是对姜蓉孤身周旋于虎狼之地所取得成效的无声肯定。

靖远侯重重地哼了一声，浓眉紧锁，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光：“这贼子！信中命老夫即刻整顿兵马启程，务必赶在他与太后的大婚礼成之后，火速进京助他‘擒拿’皇上！哼！”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地图都跳了一下，“为了说动老夫，不仅许了世袭罔替的藩王之位，还加封京郊最膏腴的封地……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野心！”

“他和太后的大婚礼？”程子儒捕捉到靖远侯话语中这个刺耳的关键词，原本平静的眉头瞬间紧锁起来，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纹。他再次拿起那封信，目光锐利地重新审视关于婚期的段落，语气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信上说他半月后便将与太后行大婚礼？可我离京之时，皇上明明已寻了由头，将婚期押后，言明要等边关战乱彻底平定之后再说……”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简陋的营房，仿佛望向遥远的京城深处，声音沉了下去，“难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我们预料之外的状况？”一丝忧虑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靖远侯看着程子儒凝重的神色，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军人的直接问道：“那咱们现在要如何打算？是依他所言佯装启程，还是……”

子儒沉默了片刻，营房里只剩下炭火盆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山川河流的标记上快速移动，最终定格在代表京城的位置。那短暂的沉吟蕴含着千钧的决断。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所有的疑虑和忧虑都被一种坚冰般的冷静所取代，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和破釜沉舟的锐气。

“事不宜迟！”程子儒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们即刻动身，秘密潜回京城！”他修长的手指用力点在地图上京城的标记上，“他既然想举行这场大婚礼，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应允了他！”

他的目光转向靖远侯，两人眼神交汇，瞬间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子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杀伐之气的弧度：“然后，在他自以为胜券在握、防备最松懈的大婚礼上——出其不意，把这个乱臣贼子，一举拿下！”

靖远侯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站起身，甲胄发出铿锵的撞击声，他重重抱拳，声如洪钟：“好！就依先生之计！”营房内，肃杀之气陡然弥漫开来。程子儒也站起身，果断地将桌上的地图卷起，行动的信号已然发出。

时间接着来到了几个时辰之前。

皇宫巍峨的朱漆大门紧闭，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如同蛰伏的巨兽。宫墙之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卷起尘土的低啸。然而，在这份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靖远侯丁魁一身戎甲，半蹲，粗粝的手掌紧握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手背上青筋虬结。他布满风霜的脸庞绷得紧紧的，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着那两扇厚重的宫门，仿佛要穿透门板，看清里面正在上演的罪恶。

帝师程子儒则静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玄色衣衫几乎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他神色冷峻，眼神沉静如水，但紧抿的薄唇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内心的凝重与肃杀。在他们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屏息凝神的精锐兵马，盔甲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兵刃紧握，只待一声令下。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突然——

“轰！轰！轰！”

三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如同滚雷般从皇宫深处传来，连脚下的大地都仿佛随之轻轻一震！那是礼炮的轰鸣！

靖远侯丁魁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礼炮声传来的方向，布满老茧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剑柄上用力一叩，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对身边的程子儒道：“是司礼监的信号！昨日密谈已定，鸣炮三响，便是那僭越的仪式……开始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充满了对这场所谓“大婚”的鄙夷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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