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太后为帝师挡剑

“你们简直是胡闹！”程子儒哑着嗓子嘶吼，向来清冷的声线支离破碎，“在皇上面前逼太后改嫁，还妄图新立太上皇，你们是要造反吗！”

摄政王慢条斯理地起身，蟒纹皂靴碾过满地狼藉。“诸位大臣商议太后改嫁，是为破解凶兆，替圣上分忧……”他踱到程子儒面前，用余光睥睨他，“怎么都轮不到你一个面首说三道四吧。”

暴雨拍打着窗棂，将白昼撕扯成混沌的暮色，铅灰的天光透过雕花木窗渗入殿内，在鎏金梁柱上投下扭曲的暗影，檐角铜铃被狂风吹得叮当作响，混着雨瀑砸在琉璃瓦上的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宫人们早早点燃了八宝宫灯，跳动的烛火却穿不透满殿潮湿的阴翳，只在金砖地上拖出鬼魅般的长影。烛火被穿堂而过的夜风撕扯得忽明忽暗。

摄政王那句“面首”如毒针般扎入耳中，帝师的脊背瞬间绷直，绯红的面色在摇曳的光影中似燃着火：“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声音嘶哑如裂帛，尾音未落，喉头已涌上一股腥甜。

摄政王却连眼风都未扫向他，玄色蟒袍擦过满地碎瓷，径直踱到姜蓉面前。金丝绣的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躬身：“太后如能为国为民下嫁本王，乃是国家之幸，万民之福！还请太后以大局为重。”温热的呼吸突然贴向她耳畔，低语如毒蛇吐信，“你躲不掉的，不如乖乖从了我，我可以让你留着这个面首。”

姜蓉霍然起身，凤冠珠帘撞出清脆的裂响。她指尖几乎戳到摄政王鼻尖，怒极反笑正要开口，余光却瞥见一道寒光掠过——帝师踉跄着撞开侍卫，突然从一旁侍卫的腰间拔出配剑，冲上前朝摄政王后背刺了过去。

“嗤……”

剑出鞘的嗡鸣与裂帛声同时炸响，摄政王侧身避过要害，剑锋仍在他左臂划开一道血口。殷红浸透玄色锦缎，他暴喝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寒芒直取帝师咽喉。电光石火间，姜蓉已扑身挡在帝师面前。

“噗！”

剑锋没入皮肉的闷响惊破满殿死寂。姜蓉踉跄着向前倾倒，胸前金线牡丹霎时绽开血花。摄政王瞳孔骤缩，伸手揽住她瘫软的身子时，掌心触到一片温热黏腻。

“蓉儿……”帝师看到姜蓉中剑，表情一呆随后双眼布满血丝，目眦欲裂的嘶吼穿透雨幕，他胡乱挥剑劈向摄政王，剑锋却在半空被御林军的刀戟架住。

小皇帝惨白着脸要冲下龙椅，“老师！住手！快停下！”

福吉死死拽住和安袍角：“皇上！刀剑无眼啊！”

“逆贼欲刺圣驾，御林军何在？杀无赦！”摄政王将姜蓉紧箍在怀中，染血的软剑直指帝师。殿外御林军闻声冲进殿内，如黑潮般涌上，持剑将帝师团团围住。

寒光交错中，帝师的视线忽地模糊，他看到一片白光中，姜蓉胸前殷红一片刺目如朱砂，她苍白的唇正无声翕动，而自己挥剑的手已被血浸得打滑。

“不……要……”姜蓉气若游丝的呢喃被雷鸣碾碎。她望着帝师在刀光中摇晃的身影，视线逐渐被强光吞噬，帝师也在强光中模糊到只剩一团影子。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御风如鹞鹰般掠入战圈的身影。

御风突然从殿一侧飞过来，持剑左挡右突，三两下闯进御林军包围圈来到帝师后方。

“锵！”

剑柄重击后颈的闷响中，帝师身子一软轰然倒地。御风旋身挡在他身前，染血的剑尖直指逼近的御林军：“皇上！程大人已束手就擒！”

和安此时那颗悬着心的才放下一半，颤抖的嗓音随即炸开：“留活口！”

本要围上来的御林军停住了动作，拿着兵器齐齐指向晕倒的帝师。

御风闪身跳出包围圈三两步冲到摄政王面前，趁摄政王没反应过来，一手将姜蓉拉到自己身前。

暴雨冲刷着殿外丹墀，御风抱起姜蓉的刹那，她发间的凤钗“当啷”坠地。御风抱着姜蓉，转身朝殿外奔去。

摄政王一愣，回过神后，暴怒的嘶吼追着他们的背影刺破雨幕：“太后被抢走！快追！给本王追！”

几名侍卫急忙跟着冲出去，御风却快速跑远，那道黑影早已融入暮色，唯余雨帘中飘散的淡淡血腥。

殿内，帝师的面颊贴着冰冷金砖。意识消散前，他恍惚看见姜蓉在藏书阁提笔的模样，她蘸墨时溅到他袖口的墨点，此刻正与满地血污融为一体。

御林军围住晕倒的帝师，殿内现场一片大乱。

阴湿的牢房里泛着腐木与铁锈的腥气，帝师踉跄着被推搡到石阶前。散乱的长发黏在汗湿的侧颈。镣铐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手腕处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丝，他却恍若未觉。

“进去！”

狱卒的刀鞘重重磕在他后腰，他猛地撞向青砖墙面。额头擦过凸起的石棱，温热液体蜿蜒而下，在睫毛上凝成血珠。他闭了闭眼，扶着生锈的铁栅缓缓转身。栏杆外跳动的火把将狱卒狰狞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像极了地府索命的罗刹。

“太后可无恙？”沙哑的声音惊起墙角鼠群逃窜。他死死攥住铁栏，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狱卒嗤笑着将铜锁扣进石槽，锁链哗啦作响：“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吧！”

铁门轰然闭合的刹那，最后一缕火光被吞没。帝师踉跄着跌坐在霉烂的草席上，头顶方寸铁窗漏下的天光如利刃劈开黑暗，他仰头望着那束光，潮湿的寒气渗入骨髓，细碎尘埃在光柱中沉浮。

他却恍惚嗅到懿祥宫暖阁里的香气，那日她佯装醉酒，鬓发散乱地伏在他案头，指尖蘸着朱砂在宣纸上画歪歪扭扭的小兔，烛火将她耳垂照得通透如琥珀。如今，她却因他生死未卜，一想到他们很可能阴阳两隔，程子儒的心便一阵抽痛，恨不得掐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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