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十九峰熏香
林思行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屋内空荡荡的，哪还有谢景明的踪影。
她有些迷蒙地从榻上坐起身，一件黑色外裳自肩头滑落。
林思行定定看了外裳数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谢景明的衣裳。
“怎么人走了却留了件衣裳下来？”她疑惑地抓了抓脑袋，小心地将衣裳收起叠好，放入装衣裳的木箱中。
屋外传来清朗的读书声，林思行动作一顿，快速关上箱子，趿着草鞋朝外行去。
行至门口，她才发现，门竟然是拴着的，就仿佛，昨夜不曾有人来过。
林思行更迷茫了，恍惚竟觉得昨夜瞧见的温柔面庞只是黄粱一梦，可要是做梦，又怎会有衣裳留下，她又怎会一夜心安好眠。
“呼！”她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栓，一寸寸打开房门。
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清风拂过，送来阵阵桃花香。
“醒了？”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林思行定睛看去，才发现张秀才正站在自家篱笆墙外，手中还捧着厚厚一本书卷。
“秀才哥！”林思行抬手，笑着同对方打了声招呼：“你怎站那看书？”
“等你！”张秀才说着，抬头看了眼天上太阳，笃定道：“你前夜并不在家中！”
闻言，林思行脚下步伐一顿，险些被门槛绊到：“秀才哥，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怎么知道她前夜不在家中？这人莫不是在偷偷观察她？
“看来我猜对了！”张秀才淡淡一笑，神色愈发笃定：“思行妹妹，你自从受伤醒来后就变得很奇怪！”
“秀才哥等我，为何不在院中等！”林思行打开院门，从容不迫地邀请道：“先进来坐吧！”
张秀才抬脚行入，在经过少女身边时面色陡然生变，一把扣住少女手腕。
“秀才哥？”林思行挑眉，不解地看着男子。
“你身上有十九峰熏香的气味。”张秀才皱着眉头，脸色十分难看：“这几日，你可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可有人送你什么？”
闻言，林思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面上却是不解：“十九峰熏香是什么东西？”
“十九峰熏香取自十九险峰上独有的珍稀花草调制而成，十分名贵，且气味不显，乍一闻与普通草木无异，故而少有人用！”张秀才直勾勾地盯视着少女，似要将人洞穿：“这不是朔城能出现的东西，更不是桃花村能出现的东西，思行妹妹，人心险恶，你可别被骗了！”
“秀才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林思行失笑，揶揄道：“你可别被书本上写的东西骗了，便是同一朵花的气味，众人形容起来都不一样，更别说像什么十九峰这么复杂的东西了。”
“我闻过！”张秀才沉声言罢，兀地意识到自己失言，当即将嘴闭上。
须臾，他松开少女手腕，尽量缓和语调：“思行妹妹，我的为人村里人都清楚，且我与你家无冤无仇，我不会害你的！”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我真没点什么十九峰熏香，你若不信，可以进我屋内闻闻，毕竟能在我身上留下香气，屋内必定不会少！”林思行说着，大步走到闺房前将房门拉开。
张秀才原地踌躇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少女屋内气味清清淡淡，只有自然的草木香味，并无十九峰熏香那令人通体舒爽的气息，就仿佛，方才他嗅到的气味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秀才哥可有闻出什么？”林思行歪着脑袋，眉目间满是亲和笑意。
张秀才说十九峰熏香气味不显，她会沾在身上，想来是昨夜裹着谢世子外袍睡了一夜沾染上的，如今她将外袍收了起来，对方能在她屋内闻到就有鬼了。
就是不知，十九峰熏香的使用范围究竟多广，张秀才又是何年何月在何处嗅得，竟是这般印象深刻。
“……”张秀才神色莫测地看了少女一眼，唇瓣开合半响，终是没发出声音。
见状，林思行关上房门，转身行至水缸边取水洗漱。
她才将沾了盐的细柳枝送入口中，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林思行手上动做不停，脑子亦是转得飞快。
“思行妹妹！”张秀才一撩衣袍在少女身前蹲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能见一见与你谈干货生意的老爷吗？”
“可以呀！”林思行点头，因为口中含着盐水，声音有些含糊：“改日他们应该会来村里取货，届时你便能瞧见了。”
闻言，张秀才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原以为少女会藏着掖着，没曾想对方如此坦荡，倒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或许，是他多心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晓，可十九峰特殊的香气，以及她前夜彻夜未归，都证明她与奇怪的人有了牵扯。
“咕噜噜！”林思行鼓动腮帮子，吐出最后一口漱口水，而后掬起一捧清水往脸上泼。
有些睡懵的脑子在顷刻间得以清醒，连带着面前放大的人脸都变得清晰。
“嘶！”林思行倒吸一口凉气，身子稍稍后缩，肩膀倏地被一把按住。
张秀才抓起少女捧水的小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手背上复杂的花纹，脸色很是难看：“这是什么？”
“啊？”林思行这才注意到手背一角印着浅浅的图案，看样式，应当是在谢世子衣袍上压出来的。
她心里有数，面上半点不慌，反轻笑道：“这不就是在床褥上睡出的印子吗，有什么奇怪的？”
“这不是普通的印子，分明是云鸾暗纹。”张秀才手上用力，目光锐利如炬：“思行妹妹，你别再隐瞒了！”
“嘶！”林思行吃痛低呼，在男子放松力道之际将手抽回，退后两步警惕地瞪视着对方：“张秀才，我唤你一声秀才哥是打从心里敬重你，你怎能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既然好言好语说不通，那就别怪她发疯了！
“我没有！”张秀才下意识否认，却换来更加愤怒的目光。
“你说我手上的印子是劳什子云鸾暗纹，可你方才也瞧见了，我床榻上并没有这种金贵玩意儿，且这印子不是碰一下就能留手上的，印上后不出一刻钟便能消干净，你这不就是污蔑我房中藏男人吗？”林思行说着，一跺脚，大步朝闺房行去，一脚将门踹开：“行，你过来查，你不是今儿个一早就在我门口守着吗，没抓到现行，要不要来我屋内翻一翻？”
“思行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秀才连连摆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只是……”
“你过来！”林思行强行将人拽入房中，把床褥一通乱掀：“瞧仔细了，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末了，她欲将放衣裳的箱子打开。
张秀才知晓那是少女装衣物的箱子，忙扑上前制止：“对不起思行妹妹，对不起……”
“你让开！”林思行上脚踹人，一面踹一面哭哭啼啼：“混账东西，亏得你是个读书人，污人清白的话张口就来，先前你污我夜不归宿，我看在大哥的面上憋忍着不与你计较将话题转了，哪曾想你竟是不依不挠！”
“对不起对不起！”张秀才连连作揖道歉，一面道歉一面后退，被门槛绊了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林思行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啪”地一声关上房门，扯着嗓子干嚎：“滚啊，滚！”
“对不起！”张秀才呆坐门前，只觉心乱如麻。
难不成，真是他眼花看错了？
想来也是，林家丫头一贯乖巧，且十分慕恋孟子阳，怎会与人拉扯到手上留下衣料印子。
至于前夜不在家中，当也是他多心了，虽然他在林家附近从寅时等到辰时都不曾见到林思行，虽然她昨儿个一副一夜没睡的疲惫模样，但，万一她只是最近遇上的事情太多失眠了呢？
朔城虽凶险诡谲，但怎么都不至于将一个村子里的小丫头卷进去。
当是他多心了！
是他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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