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多谢夫君
屋内的地龙烧的温热,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顾山月坐在窗边的绣墩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正对着矮几上那盆文竹乱剪一气,眼神有些飘忽,心思显然早已飞到了她那堆积如山的绣坊订单上。
叶淮然半靠在床头,手中捧着一卷兵书,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他的视线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窗边那个有些坐立不安的身影。
可怜她手上的那盆文竹,再剪下去,怕是离连根拔起也差不多了,
他放下书,声响惊动了顾山月。她立刻回头,带着这几日形成的习惯性关切:“怎么了?要喝水?还是伤口疼?”
叶淮然没答,只从枕边取出那卷系着明黄锦带的特许开采公文,递过去,语气随意得像递块点心:“喏,你要的矿脉,批文。”
顾山月起初没在意,只随口“嗯”了一声,心思还在那盆被她修剪得略显稀疏的文竹上,顺手就接了过来。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韧的卷轴表面,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微微一愣。她下意识地低头,目光扫过卷轴——当“工部核准”、“特许开采”、“滇州官署监”、“钴矿专营”以及那方鲜红夺目的皇帝私玺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这是?!”她猛地抬起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瞳孔因震惊而放大,难以置信地看向榻上那位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只是随手给了她一张寻常花笺的男人。
叶淮然抬眸,将她那副震惊到快要跳起来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下受用,面上却不动声色:“快马先带回了一批矿石,此刻应该送到你工坊了。你得空去瞧瞧,燃煤直接,可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顾山月混沌的思绪。
巨大的、纯粹的狂喜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头顶,耳边甚至有那么一瞬的嗡鸣。
“真、真的批下来了?就这么……给我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反复确认着,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个一触即碎的幻梦,“这……这哪里是矿脉,这分明是……是一座金山啊!”
巨大的兴奋让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下意识就想像往常得了好处时扑向金主那样,扑过去用力抱住叶淮然,或者至少抓住他的胳膊狠狠摇晃两下,以表达她此刻汹涌澎湃的感激之情。
脚步已然迈出,手臂也抬了起来,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衣袖的刹那,她的目光猛地撞上了他胸前那层层缠绕、依旧显眼的白色绷带。那刺目的白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她过于外放的热情。
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
不能碰,他有伤。
汹涌的喜悦卡在半道,急需一个出口。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叶淮然搁在锦被外的手腕!
她的动作带着急切的冲动,落手时却下意识放轻了力道,温热的指尖紧紧圈住他微凉的腕骨。
“叶淮然!你……你真是……”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搜刮肚肠,最终只迸出一句最直白的,“……太够意思了!”
她抓着他的手腕,眼睛亮得惊人,脸颊绯红,咧着嘴笑得毫无形象,却灿烂得像盛放的夏日葵花。
在她抓住他手腕的刹那,叶淮然身体几不可查地一绷。
他等的就是这个。
这两日他“虚弱”地享受着她的照料,心底却隐秘地期待着她得知矿脉批下时的反应。他甚至提前预想了数种可能,其中最期待的,便是她会像只欢快的小雀儿扑过来,给他一个结结实实、带着皂角清香的拥抱。
连如何顺势揽住她,他都暗自模拟过两回。
可现在……
他垂眸,看着自己被她紧紧抓住的手腕,感受着那急切又克制的力道,心头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合着失落和无奈的情绪。
这要命的伤!
他盯着自己胸口的绷带,第一次生出点孩子气的埋怨——伤得真不是时候!若不是这伤,此刻他感受到的,或许就不只是这隔着衣袖、小心翼翼的手腕接触,而是……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掐断了那点旖旎念头。
抬起眼,对上她因兴奋而格外明亮的眸子,努力压下心底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遗憾,刻意板起脸,声音带着点硬邦邦的嫌弃:
“聒噪。”
只是这嫌弃,听起来底气不足,反倒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纵容。
顾山月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那“金山银山”,哪里听得出他话里的言不由衷。
巨大的喜悦冲垮了所有顾忌,她终于想起松开手——指尖离开时,无意识在他腕骨上轻轻蹭过——抱着批文转身就冲,声音雀跃地飘回来:
“我、我去绣坊看看!多谢夫君!夫君你好好休息!”
那声清脆的“夫君”和轻快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内室安静下来。
叶淮然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半晌,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心底那点因期待落空而产生的细微失落,终究被她那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驱散,化作一丝温柔,悄然攀上眼角眉梢。
———
顾山月脚下生风,一口气冲到了梭云坊。
想象中的忙乱并未出现。铺面整洁,客人虽多却井然有序。后院里织机札札,染缸旁人影忙碌,一派生机勃勃。
顺子迎上来,脸上是松了口气的笑:“东家,您可来了!您看,新到的矿石,已经按方子开始调色了!”
顾山月看着那熟悉的湛蓝矿石,心头大石彻底落下。
她环顾四周,惊讶道:“这几日我没在,坊里竟打理得这么好?”
顺子憨笑,带着自豪:“东家,是您定的规矩好!大家知道干得好红利就多,自然尽心。绣娘盯质量,伙计勤快,采买也精明。订单虽多,但人心齐,没出岔子。”
顾山月心下感慨。当初迫于压力想出了凝聚人心的法子,还真是好用。
她仔细查验新染的丝线,色泽饱满稳定,十分满意。又叮嘱了顺子几句订单排期和质量把关的事,正准备去账房,却见一个伙计快步进来:“东家,谢公子来了,在前堂等着,瞧着……像是有什么急事。”
顾山月闻言一愣。
谢恒?他怎么会突然来找她?还像是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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