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命悬一线

顾山月一路狂奔回将军府，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

府门外一切如常，石狮子静默，朱门紧闭，看不出半分异样。然而，早已候在偏门的钟管家那凝重至极的脸色，印证了消息的非虚。

“夫人！”钟管家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急，“您可算回来了！”

“情况如何？”顾山月脚步不停，一边疾步向内走，一边急促地问道，声音因奔跑和紧张而微微喘息。

“很不妙……将军伤得太重，府医正在尽力，但……”钟管家的话语被推开卧室门时迎面扑来的、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打断。

顾山月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径直踏入室内，刚一绕过那架山水屏风，眼前的景象便让她呼吸骤然停滞，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叶淮然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上，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嘴唇干裂泛着灰白。

他上身赤裸，胸前缠绕着厚厚的绷带，但那刺目的暗红色早已渗透层层白布，洇开大片触目惊心的痕迹，浓重的血腥气正是由此而来。

他双目紧闭，长睫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平日里那份迫人的冷峻与强势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濒死的脆弱与沉寂。

那微不可查、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微弱呼吸，证明他还顽强地存活着。

府医正在一旁忙碌，额上全是汗珠，手下不停，但眉头紧锁，显然收效甚微。

一股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地刺入顾山月的心口，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淮然，这脆弱的样子比任何冷言冷语都更让她……让她心头揪紧，一种陌生的、名为心疼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怎么会这样！明明……”

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他还说自己“跑便跑了。”“天下虽大，我总能把你找回来。”

如今……倒下的怎么会是他？！

李玉作为副将自然随侍在侧，此刻亦是满脸担忧：“今天早上在城外营地，将军拖着一口气倒在我的营帐前，亏得我睡的轻听到动静，要是再晚些……”

他不敢想，亦不敢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她猛地想起一事，立刻转向钟管家，语速飞快：“上次侯府宴会赢的‘丹霞血茸’，不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吗！快取来给府医！”

然而，钟管家闻言，脸上却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他嘴唇抽动一下，似是做了极大的决定，摆手道：“不可啊，夫人。”

顾山月惊讶的看向钟管家。

钟管家在顾山月的目光中迟疑片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坚决：“夫人！不可！万万不可！将军昏迷前再三严令，无论如何，绝不可动用那株‘丹霞血茸’！将军说……即便是他死了，也绝不能用！”

“什么？！”顾山月又惊又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什么时候了！是药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我现在是将军府的主母，我命令你，去取药！”

钟管家却只是重重磕头，老泪纵横，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固执：“夫人！老奴求您了！将军之令，老奴宁死不敢违抗啊！将军既然那般说，必有深意，求夫人体谅！”

顾山月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以死相护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好一个忠仆……未免太忠了些！

可若非叶淮然下了死命令，他绝不敢如此。

但这到底是为什么？有什么比性命还重要？

罢了，钟管家的性子，这条路是走不通了，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情急之下，她脑中飞速运转。

不能动用“丹霞血茸”，府医束手无策，必须另寻他路！

“我进宫请太医！”李玉急得红了脸，作势就要出门。

顾山月闻言一喜，这倒是个法子，若说诊治，自然是太医医术更高明，可是，直接去找却不妥！

她立刻拦下李玉，后者一脸不解。

“叶淮然此行是办私事却重伤至此，若悄然请来太医，难保不会走漏风声，若被有心人利用，或是来的太医本身就有问题，在诊治中动些手脚，那他就真的危险了。”

顾山月说着自己的想法，李玉一愣，他是着急，却没想到这一层，自家将军身居高位，经历过多少次明枪暗箭，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这确实是个隐患，对于暗处的敌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不留痕迹杀死将军的机会了。

顾山月此刻也在分析着，叶淮然身居高位，树敌众多，当初在延福村初见时就遭遇刺杀，可见一斑。可请太医确实是现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那么……

一个更大胆、也更冒险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把事情闹大，直接惊动皇上！

她立刻召来李玉，快速而清晰地吩咐：“你立刻持将军的腰牌进宫，面见皇上，就说叶将军重伤垂危，恳请皇上派遣绝对信得过的太医前来救治！记住，要直接求见皇上，陈明利害！”

李玉闻言一愣，有些迟疑：“夫人，直接惊动圣驾……是否会让皇上对将军产生猜忌？毕竟将军是办私事受伤……”

顾山月眸光锐利，语气斩钉截铁：“顾不了那么多了！此刻保住他的性命最要紧！将军与皇上的君臣情分非比寻常，皇上绝不会因他受伤就轻易猜忌。即便真有万一，也总好过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府里！快去！”她的分析清晰果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魄力。

众人见她思虑周全，决策果决，再无异议，立刻领命而去。

吩咐完后，顾山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纷乱的情绪，重新将目光投向昏迷的叶淮然。

她转身对钟管家道：“钟叔，打开府中私库，将所有能找到的、吊命疗伤的珍稀药材，不拘什么人参、灵芝、雪莲，全都取来！先给府医用上，务必撑到太医到来！”

一时间，整个将军府高速运转起来，下人们在顾山月井井有条的指挥下，取药的取药，备热水的备热水，守门的守门，虽忙碌却丝毫不乱。

顾山月则亲自守在榻边，不时探探叶淮然的额温，或用沾湿的棉巾小心翼翼擦拭他干裂的唇，动作间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与担忧。

看着库房里一匣匣被搬来的珍贵药材，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叶淮然的脑袋，心中万般怨气，但下手还是忍不住松了力道，小声嘀咕抱怨。

“……那么多好东西都用上了，偏那劳什子‘丹霞血茸’动不得，真是……也不知脑子里想的什么，命都不要了……”

“等你醒了定要好好问问你！”

“……你可一定要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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