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开绣坊

拿到了叶淮然那袋沉甸甸、利息黑得冒烟的“投资”，顾山月感觉自己像揣了个烫手山芋，但更多的是即将大干一场的兴奋。

实力才是底气！  这句话如今是她的座右铭。

开绣庄，光有银子可不行，还得有脑子。

顾山月深谙此道。她没急着张灯结彩，而是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细布衣裙，头发简单挽起，揣上个小本本和炭笔，就开始了她的“京城绣庄暗访之旅”。

一连几日，她流连于京城各大知名的、无名的绣庄绸缎铺。

进了门也不多话，只睁着一双好奇又挑剔的眼睛看。

“掌柜的，这苏绣帕子怎么卖？”她拿起一块，指尖细细摩挲着针脚，心里默记：针法细密，过渡自然，是好手艺，但花样是常见的喜鹊登梅，老了点。

“哟，姑娘好眼力！这可是苏州老师傅的手艺，您看这线，这光泽……”掌柜的滔滔不绝。

顾山月一边点头，一边心里的小算盘噼啪响：料子是上好的杭缎，成本不菲，工钱更贵，这定价……啧，够寻常百姓家半个月嚼用。她放下帕子，又状似无意地问：“可有更时新些的花样？比如…江南新近流行的？”

转到另一家，她看着那些价格亲民但花样俗气、针脚也有些粗糙的荷包香囊，摇摇头：料子省了，工也省了，可这玩意儿自己戴着都嫌臊得慌，怎么卖？

她就这么一家家看，一家家问，像个最挑剔又最抠门的顾客。在本子上记满了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符号：

【锦云轩】客群：钱多烧手的。

优势：料好工精牌匾硬。劣势：价骇人，样老气。结论：学不起，绕道走。

【巧妇坊】客群：图便宜的。

优势：价低。劣势：样丑质次。结论：不能学，掉价。

【永昌绸缎】客群：有点钱但不太多的。

优势：价格和物件勉强配得上。劣势：用料优劣不齐。结论：看客下菜碟，不实在。

【碧玉阁】客群：附庸风雅的。

优势：样还算新颖。劣势：价虚高，料一般。结论：有点参考价值，但不多。

几天跑下来，她心里渐渐有了谱。

京城的高端市场早已被几家老字号瓜分殆尽，他们用的是千金一匹的云锦蜀缎，请的是宫里出来的退役绣娘，服务的对象是非富即贵的熟客。她这点本金，连人家门槛都摸不着。

中端市场呢？竞争激烈，利润薄如纸，全靠走量。她初来乍到，没有稳定的客源和渠道，贸然扎进去，恐怕死得更快。

一番比较下来，她越发断定自己当初的打算是正确的——那些有点闲钱、有点品味，但又够不上顶级豪门，也不愿用烂大街款式的城中富户、小官家眷、以及追求新鲜的商户女，就是她的目标！

“就做她们生意！”顾山月一拍大腿，眼睛亮得惊人，“料子不必顶尖，用得起中等偏上的杭纺、软缎即可；绣工不必是大师，手脚麻利、能完美复刻我的花样就行；但花样，必须独一无二，必须好看得让她们走不动道！”

策略落定，真正的挑战才开始。

第一关：采购。

她揣着银子，单枪匹马杀向布行云集的西市。面对堆笑迎上来、舌灿莲花的布商，她丝毫不怯，手指一摸便知质地，眼睛一扫便估出大概成本。

“老板，这杭纺颜色正，但纬线似乎疏了些，下水怕是要缩不少吧？便宜点。”

“哟，姑娘行家啊！那您看这个价……”

“不成不成，东头刘记比你这每匹还低三分呢！（其实根本没问过）”  一番唇枪舌战，硬是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拿到了第一批质地优良的布料和丝线。抱着战利品回去时，她心里美滋滋：省下的就是赚到的！

第二关：招兵买马。

她在铺子门口贴了张简洁的招工启事，条件写得明白：绣娘，手脚麻利，能学新样，人品敦厚优先；学徒，机灵肯干，识字数算者佳。

面试那天，小小的铺面挤满了人。

顾山月带着面纱端坐屏风后，面前摆着一杯清茶，气场却拿捏得十足。

一个自称绣艺超群的妇人，夸夸其谈，顾山月也不打断，只递上一张她画的、线条繁复的“蝶恋花”图样：“劳驾，照这个绣个边角看看？”那妇人顿时额头冒汗，针都拿不稳。

另一个姑娘怯生生的，话不多，但递上来的绣活针脚均匀细密，配色也干净。

顾山月问：“若让你学新花样，难吗？”

姑娘小声却坚定道：“肯下功夫，就不难。”

顾山月点头：“明日来上工。”

她还相中了一个叫顺子的半大少年，机灵，会写算，因为家贫没读成书，想找个营生。顾山月看他眼神清亮，便道：“我这儿缺个跑堂记账的学徒，工钱不多，但管饭，肯学东西就来。”

少年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第三关：授业。

人马凑齐，顾山月立刻关起门来搞“特训”。她把自己精心设计的花样图稿分发给绣娘，详细讲解配色要点和针法要求。

“张婶，您手艺最稳，这幅‘风荷沾露’的帕子您来主打，注意露珠要用这种亮丝线，点活了才有神。”

“李姐，这幅‘星垂平野’的扇套，渐变最关键，一会儿我教你怎么晕色。”  她甚至亲自示范，虽然她的绣工只能算勉强过关，但她对画面和色彩的理解远超常人，总能指出最关键的地方。

她还定下规矩：每件绣品必须绣上她设计的、一个小小的山峰形状，既不影响整体美观，还能作为与众不同的标识。且凡参与绣活的伙计绣娘皆签了认责书，凡是经手所见所学的花样针法通通不得外传，否则百倍赔偿，签字画押为证。

忙完这些，已是深夜。

顾山月捶着酸痛的腰背，看着窗外寂静的庭院，才猛地惊觉：好像……有阵子没听见叶淮然那厮的毒舌了？

她随口问来递拜贴的钟管家：“将军近日很忙？”

管家恭敬回道：“回夫人，将军前些时日处理些私事，离京了。归期未定。”

“离京了？”顾山月捻着画笔的手指一顿。私事？他那样的人，除了军务还能有什么私事需要亲自离京处理？

她甩甩头，他爱去哪去哪，关她什么事！

话虽如此，但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绚丽的花样上时，心底那点关于他去向的疑云，却像是一笔不小心滴落的墨，悄悄氤氲开来，难以彻底抹去。

她的【梭云坊】正要悄然开张，而一场由她而起的风暴，即将伴随叶淮然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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