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年俗与风波记
1953年的春节,传统年俗被完整地保留下来,节日的氛围热烈而淳朴。大街上人流如织,市场里摆摊的商贩也比往日多了数倍,吆喝声此起彼伏。百货大楼内更是人山人海,挤满了购置年货的男女老少。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按习俗要祭灶王爷。家家户户都会买些糖瓜上供,指望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祭拜完后,这些糖瓜就分给家里孩子甜甜嘴。
来喜的小伙伴小红兜里揣着糖瓜,兴冲冲地跑来找来喜:“来喜,你吃糖瓜了吗?”
来喜点点头,却不肯张口说话。这麦芽糖做的糖瓜虽然香甜,却格外粘牙。来喜正值换牙的年纪,一颗本就松动的牙齿,硬是被糖瓜粘掉了。现在一说话就漏风,刚才还被玉梅好一顿嘲笑。
“来喜,你咋不张嘴说话呢?”小红眨巴着眼睛,“我听玉梅姐说你牙齿被糖瓜粘掉了,真的吗?”说完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来喜翻了个白眼,敢情这破孩子是来看自己笑话的。“我开始换牙了,就算不吃糖瓜也要掉的。”她含糊不清地辩解。
小红才不信呢,她奶奶说过,吃糖多了牙齿会掉光。她认定来喜是不好意思承认。
“我娘给我做了件新衣服,过年穿。”小红得意地说:“可好看了,上面还绣了粉色的小花。”
来喜暗自庆幸自己内里是个成年人,要是个真小孩,看到小伙伴的新衣服非得羡慕不可。
小红在来喜家显摆够了,打算去红玉家继续嘚瑟,便问来喜去不去。
来喜摇头:“我不去,还要收拾屋子呢。”
小红撇撇嘴:“你会干啥活啊,还收拾屋子,骗谁呢?”
“那也不想去,外面冷。”
小红顿时不高兴了:“不去拉倒,我自己去找红玉!”气哼哼地扭头就走。
来喜觉得小红这孩子不仅爱显摆,脾气还不小。说翻脸就翻脸。她这个伪小孩每次和这群真小孩玩耍都觉得煎熬,可这年头不合群不行,只得隔三差五地陪他们玩些无聊的游戏。
最盼望过年的永远是孩子。家家都会准备丰盛的年夜饭,孩子们可以敞开肚皮吃个饱。家境好些的,还会扯块布给孩子们做新衣裳。穿上新衣的孩子总能收获无数羡慕的目光。
这个年代的孩子特别容易满足,幸福感也格外强烈。
来喜家也按照年俗忙碌着:扫房子、做豆腐、杀鸡买肉。腊月二十八这天,小燕带着玉梅发了一大盆两掺面,准备第二天蒸馒头和豆包。
来喜爹和蔡三娘的单位都是年三十、初一、初二放假。单位发的年货很简单,通常就是一块香皂或一条毛巾。
腊月二十九晚上,来喜爹娘吃过晚饭,带着年礼和这一年的养老钱来到钱二叔家。
李大花见大哥大嫂来了,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还让春花去倒热水。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不再像从前那样畏畏缩缩。
自从钱二叔“不行”后,李大花硬气了不少。钱家老两口也对她多有忍让,生怕她出去败坏儿子名声。春花和冬月在家的日子因此好过了许多。
钱老头盘腿坐在炕头,乐呵呵地对来喜爹说:“老大来了,上炕坐,暖和。”
来喜爹和蔡三娘在炕沿坐下。春花端来热水递给大伯和大伯娘。蔡三娘接过碗,对李大花夸赞道:“咱家春花和冬月都是好孩子,看把家里收拾得多干净。”
李大花点头承认,她家这两个闺女确实能干。
钱老太太还记恨着大富结婚没请他们的事,对来喜爹娘不冷不热:“大晚上的过来,有事?”
老太太一开口,屋里的气氛顿时冷了几分。
来喜爹说:“娘,这不快过年了,给您和爹准备了点年货。今年的养老钱也一并送来。”说着就把钱递了过去。
钱老太太毫不客气,一把抢了过去。
李大花在心里鄙夷:这老太太真是见钱眼开,连假装客气都不会。
蔡三娘也默默翻了个白眼:拽得这么快,是怕我们反悔不成?真膈应人,好像我们欠她似的。
蔡三娘接过话头:“我们给爹买了一坛酒,平时喝点解解乏。还有一只大公鸡,炖汤补身子。家里小燕和玉梅蒸的两掺面馒头和豆包,拿来给你们尝尝。”
钱老头点点头,这些年礼很体面,老大两口子确实大方。
送什么年礼是蔡三娘和来喜爹商量好的。蔡三娘是个明白人,一年就送这么一次礼,绝不能让人挑出毛病。这年头,不孝顺的名声影响很大,严重的甚至会波及工作。
两人坐了一会儿,老两口始终没邀请他们一起来过年。心里也算有数了——今年各过各的。
钱二叔不在家,不知去哪儿玩了。直到来喜爹娘离开,也没见着他的身影。
这事来喜倒是知道。钱二叔最近和附近的二流子走得挺近,经常一起打牌,有输有赢,但他已经上了瘾。
自从得知自己的病治不好,钱二叔颓废了一阵子。不过这人心性懒散,好吃好喝一段时间后,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现实。特别是最近,打牌成了他解闷的新爱好。
来喜觉得,这个二叔算是没救了。不是嫖就是赌,真是无可救药。但也不能完全不管,真要出了事,爷爷奶奶还得让她爹收拾烂摊子。
别说不管这样的气话,要是两个老人真跪在她家大门口,你能怎么办?
等爹娘从隔壁回来,来喜就小嘴叭叭地说起了二叔的事。
来喜爹脸色阴沉:“这个钱老二就不能安安分分过日子!赌博可是要倾家荡产的!”无奈之下,他起身又去了钱二叔家。
钱老头见大儿子去而复返:“老大,怎么了?”
来喜爹严肃地说:“刚才忘了说,永刚最近迷上打牌,跟一些二流子混在一起不学好。爹,您可得管管!”
钱老头震惊:“真的?永刚真的去赌博了?”
钱老太太可不相信她听话的小儿子会去赌博,没好气地说:“你别往你弟头上扣屎盆子,我家永刚没那么糊涂!”
来喜爹觉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叹了口气:“爹,您经历的事多,知道赌博不是小事。要是有人做局,一晚上就能让人倾家荡产。”
李大花在门外听得真切,气得不行:这人就该打断腿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否则永远在惹是生非!她推门进来问:“大哥,永刚在哪儿耍牌?”
来喜爹说:“在前院李二狗家。他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小混混,爹娘都管不住。经常招一群二流子到家里耍牌。”
李大花看着钱老头:“爹,您陪我去一趟。要是永刚不戒赌,这婚我离定了!这日子没法过!”
钱老头一听儿媳妇要离婚,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穿上鞋,对来喜爹说:“老大,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来喜爹无奈地点点头。一直和小垃圾偷听墙角的来喜见状,赶紧穿戴整齐,要跟着爹爹一起去。
蔡三娘从没见过谁家姑娘这么爱看热闹,嘴上说着嫌弃,还是把来喜送到大门口,交给了来喜爹。
“你个小丫头去干啥?那地方乌烟瘴气的,不是好地方。回家去!”来喜爹不想带女儿去那种场所。
来喜紧紧拉住爹爹的胳膊不放手:“我不进屋,就在院子里看看。保证不出声!天这么黑,没人会发现我。”
眼看李大花和钱老头已经走远,来喜爹只好带上来喜,往李二狗家走去。
李大花憋着一肚子火,连家里的大菜刀都带上了。这个不争气的钱永刚,还不如死了干脆!当寡妇都比现在这样天天提心吊胆强!
几人刚走进李二狗家院子,就听见屋里闹哄哄的打牌声。一听就是群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钱永刚的大嗓门格外突出,正跟着起哄。李大花抡起菜刀,一脚踹开门!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持刀冲进来的女人。
李大花进屋就掀了牌桌,抓住钱永刚就用刀背拍他后背,边打边骂:“钱永刚,你个王八羔子!不是逛寡妇门就是赌钱,净不学好!我剁了你的狗爪子,看你还怎么摸牌!”
钱永刚吓得腿都软了:“这娘们该不会来真的吧?”钱老头赶紧进屋打圆场:“永刚,快跟你媳妇回家!以后别再玩牌了!”
见到钱老头,钱永刚像见了救星:“爹,我就是玩玩,没玩大的……”
李大花拽着他的手作势要砍,旁边的人都吓坏了。别看这些人平日里偷鸡摸狗,真遇到动刀动枪的事,一个个都怂了。
钱永刚看媳妇真要动手,连连求饶:“大花,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真不敢玩牌了!”
李大花没理这个窝囊废,转头对李二狗说:“二狗子,嫂子把话放这儿:以后别再叫我家男人来玩牌!再有下次,别怪我不讲情面,直接报公安!我不怕你钱二哥坐牢,你们要是不想陪他坐牢,就别再招惹他!”
李二狗是个识时务的,看出这娘们真敢把自家男人送进监狱。别说玩牌了,以后他连钱永刚这个人都不敢搭理了——这疯婆子是真疯啊!
钱永刚战战兢兢地跟着爹和大哥往外走,始终和李大花保持着安全距离,生怕她突然发疯砍人。
如今的李大花彻底放飞自我了。她不再是那个挨打只会求饶的傻女人,只要豁得出去,就没什么好怕的。忍气吞声半辈子,差点被这家人扫地出门。现在的她不服就干,活得相当自在,有滋有味。连工资都不上交了,以后就靠钱永刚的工资养家。
来喜觉得这样的二婶挺好,比从前那个自私、只会压榨女儿的强多了。
来喜爹也教训弟弟:“老二,赌博都是从小赌开始,慢慢变成大赌,最后家破人亡。你可不能走歪路!”
钱老头恨铁不成钢地在二儿子背上拍了几下,其实并没使多大劲儿。
钱二叔自知理亏,不敢吭声。再看看手持菜刀的李大花,更不敢说话了。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此刻的李大花就是不要命的,不仅钱永刚怕,钱老头也怕儿媳妇失手把儿子给砍了。
来喜爹带着来喜回到家,发现一家人都没睡。来喜爹问:“咋都没睡呢?”
玉梅笑嘻嘻地说:“等来喜回来讲故事呢!”
大家被玉梅逗笑了,其实都在等着听钱二叔的后续。这年头没什么娱乐活动,听听别家的八卦,成了平凡生活中的调味剂。
来喜爹干巴巴地讲了经过,孩子们都觉得爹爹实在不适合讲故事。
钱大力感叹:“没想到二婶这么厉害,以前还总挨揍呢!”
玉梅本就掐尖好强,在来喜的言论和钱大姑彪悍作风的影响下,观念有点歪:“女人就该这样,要自强自立!男人不服,打服就行。一次不行就多打几次。打不过,等他半夜睡着了,也能闷他个半死!”
蔡三娘赶紧纠正:“玉梅,你跟谁学的?过日子哪能总想着打架?那是过日子,不是打仇人!以后不许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来喜赶紧低头假装找东西,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影响了二姐。
天色已晚,一家人收拾收拾准备睡觉。蔡三娘特意交代:“明天咱们都晚点起,家里吃两顿饭。难得放假,好好歇歇。”
隔壁的钱二叔回到家,见父母都在,顿时有了底气,刚才的怂样一扫而光,混劲儿又上来了:“李大花,你个老娘们还敢管我的事!我打牌怎么了?还敢掀桌子吓唬我!再嘚瑟小心我揍你!”
李大花的菜刀还没放下,直接拎着刀走到钱永刚面前:“揍我?来啊,让我看看你怎么揍!你个不学好的东西!告诉你姓钱的,再嘚瑟咱俩就离婚!你个没用的男人,我肯守着你就该知足!”
钱永刚现在有把柄在媳妇手里,怕她出去宣扬自己不行的事,只能憋憋屈屈地不敢还嘴。
钱老太太看不得儿子受欺负:“你个糟瘟的李大花,敢这么跟你男人说话!呸!还离婚?你个不下蛋的老母鸡,以为离开这个家还有人要?也不照照镜子,老么喀嚓眼的,还当自己是十八岁小姑娘呢?呸!”
老太太这番话像一把刀子,戳中了李大花的痛处。她顿时不敢嚣张了。她知道,真要离了婚,自己只能嫁个老头子,帮人家暖被窝、收拾屋子、养孩子,最后什么也落不下,老了还可能被赶出家门。
这家人各有各的算计,互相试探着底线。虽然整天吵吵闹闹,但这个家暂时散不了。日子,也就这么互相将就地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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