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艰难！
大夏沪城卫戍军指挥部，地下金库。
刺耳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电报机清脆的嗒嗒声从未停歇，两种声音交织成一张高压的网，笼罩着每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参谋军官脚步匆匆，将一叠前线战报放在顾上将桌前，动作急促，几张纸滑落在地。他没有去捡，另一个参谋已从旁边经过，弯腰拾起，放在桌角。
沙盘上，代表大夏军队的蓝色箭头已楔入虹口腹地，箭头周围，却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代表伤亡与建制打残的红色小旗。几个佩戴将星的军官围在沙盘旁，一言不发，只盯着那推进了不到一厘米的箭头。
顾上将眼窝深陷，军服领口敞开，声音沙哑。
他拿起一份战报，目光只在最后的伤亡数字上停留一秒，便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
“我是顾同。命令三十六师预备团顶上去，把八字桥的缺口堵住！”
他挂断电话，拿起另一份电报，指令简短。
“命令炮兵，所有七十五毫米炮弹，向三井纱厂坐标集火。不要节省。”
他的动作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接收战报”和“投入预备队”两个指令间机械地循环。
一个通讯参谋快步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报告总座！八十七师已攻占东瀛海军俱乐部外围！白将军的部队撕开了一个口子！”
指挥部内短暂骚动，几个一直面色凝重的军官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另一个参谋紧随其后，将一份伤亡报告放在顾上将面前，声音发颤。
“总座……主攻海军俱乐部的那个营……只撤下来……不到一百二十人。”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白上将看着沙盘上那个刚刚向前移动了一指宽的箭头，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
顾上将放下电话，目光扫向角落。那里，一位戴着眼镜的上校参谋一直埋首于成堆的工事图纸和数据中。
“林禄，”顾上将开口，“你来说。”
林禄上校起身，走到沙盘前。他没有去看那条犬牙交错的战线，而是拿起一根指挥棒，指向代表虹口核心工事群的模型。
他用指挥棒在模型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各位将军，‘出云号’是苍鹰，但虹口本身，是一座巨大的陆上要塞。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临时街垒。”
他开始陈述，声音里带着凝重。
“是东瀛经营了十年的‘トーチカ’母堡群。根据战前情报，这些母堡的钢筋混凝土墙体厚度普遍超过一米，我们师属的七十五毫米山炮，就算抵近了打，也只能啃下一层水泥皮。”
东瀛淞沪中的母堡群
林禄的指挥棒在沙盘上两个碉堡模型之间划了一条线。
“更致命的是，他们的每一座母堡都经过精密计算，任意两座之间都能形成无死角的交叉火力网。我们的弟兄无论从哪个角度冲锋，都会同时被两到三挺‘九二式’重机枪锁定。”
林禄又指向了模型下方看不见的区域。
“而这些母堡之间，还有我们看不见的地下交通壕相连。我们就算用人命填下来一个点，他们的援兵几分钟内就能从地底下冒出来反扑。”
顾上将听完，沉默了许久。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却没点燃，只在指间无意识地捻动。
他抬起头，看着林禄上校，声音沙哑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照这个速度……付出这样的代价……拿下他们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还需要多久？”
林蔚上校翻看了一下手里的伤亡报告和推进速度记录，手指在不自觉的微微发抖。
他抬起头，给出了一个让整个指挥部陷入死寂的答案。
“报告总座。如果日军没有增援……我们最乐观的估计……”
“还需要至少半个月。”
“伤亡……可能要再添上五个师。”
“半个月！？五个师！？”
顾上将猛地起身，将手中那根未点燃的香烟狠狠砸在沙盘上。
胸口剧烈起伏，双眼布满血丝，仿佛一头被困住的雄狮。
他指着沙盘上那密密麻麻、如同墓碑般的红色小旗，声嘶力竭的咆哮：“我麾下三十万大军！全国最精锐的部队全在这里！打了三天！连他妈一个虹口都拿不下来！？还要再填进去五个师！？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指挥部内一片死寂，无人敢应声。白上将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脸上同样是屈辱与不甘。
林禄上校没有被顾上将的怒火吓到。他再次走上前，神色平静地从桌上拿起两个模型——一个代表75毫米山炮的微缩炮弹，一个是从日军废弃工事上取下的加厚混凝土块样本。
他将炮弹模型在混凝土块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梆梆”的闷响。
“总座，这不是弟兄们不拼命。”他解释道，“是物理定律。”
他用铅笔尖在混凝土块粗糙的表面上比划，模拟75毫米炮弹只能“啃掉一层皮”的效果。
“我们的七十五毫米山炮，发射的高爆弹，对付土木工事绰绰有余。但要对付超过一米厚、用高标号水泥和螺纹钢浇筑的永备工事……它的侵彻力，连给对方挠痒都不够。”
他又将指挥棒放平，与桌面平行，模拟出一条笔直的弹道。
“更重要的是，我们现有的火炮，全是曲射炮。弹道是抛物线，炮弹绝大部分都砸在了对方最厚实的顶盖上。而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能平射、弹道笔直的加威农炮或者攻城炮，直接对准他们那该死的射击孔打！”
白上将忍不住插话：“我们难道连一门能用的重炮都没有吗！？炮兵总监部那帮人呢！？”
林禄上校摇了摇头，道出更残酷的现实。
“我们有。金陵的要塞炮兵总队，装备有从德国进口的一百五十毫米‘莱茵金属’重型榴弹炮。那种炮，一发下去，就能把他们的母堡轰成碎渣。”
“但是……”他的语气变得沉重，“那些炮太重了，光是炮架就超过五吨，只能通过铁路运输。而且转移阵地极其困难。淞沪铁路沿线现在犬牙交错，危机四伏。一旦被东瀛人的飞机发现，不等我们开炮，自己就先成了活靶子。”
林禄放下模型，做出了最终的总结。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那种笨重的攻城巨兽。而是一种……能跟着步兵一起前进，随时提供直瞄火力支援的……”
“……突击炮或者坦克。”
“坦克……”顾上将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孤狼”那份匪夷思索的报告。
想起了两个特殊单位带回来的话，周淮安，诚意！
现在所谓的诚意他们已经在准备，但周淮安，这个年轻人的部队，到底能不能吃下虹口？
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他自己和林禄。指挥部里终于安静下来。
顾上将颓然地坐回椅子上，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缓缓滑落。之前的怒火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重新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东瀛人的增援，随时都可能抵达，仅仅是数千人，这场仗就打的这么艰难，每一步都是血肉泥潭！
一旦他们的陆军主力登陆，自己现在这点兵力优势将荡然无存。届时，攻守之势逆转，被动挨打的就是自己了。
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在这三天之内拿下虹口。
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政治上的胜利！它将向全世界证明大夏“血战到底”的决心，为争取国际干预赢得最重要的筹码！这关系到整个国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西侧，那片被他刻意忽略的“国际赛马场”区域。
顾上将的手指，在那片区域上，轻轻地敲了敲。
“林禄，”他忽然开口，眼里带着一丝希冀，“你说……如果有德制的铁疙瘩火炮……”
“我们……能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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