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平淡的日常

基地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以及傅隆生离去前那句意味深长的“看着办”，并没有直接影响江姝颜回归日常生活的脚步。神明任务带来的压力，让她无法允许自己长久地沉溺在基地那种被无形包围的微妙氛围里。

一周假期结束，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踏入了隆晟集团总部那栋气派的写字楼。

电梯镜面里映出的自己，穿着得体的职业装，表情努力维持着平静。周围是行色匆匆、妆容精致的同事，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与精英混合的气息。一切都与她离开前别无二致，仿佛林叙那晚惊心动魄的插曲，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姝颜，回来啦？”

“身体好点了吗？”

相熟的同事看到她，点头打招呼，语气如常，眼神里却多少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探究。

她微笑着——回应，心里清楚，关于林叙的消失，官方必然有一套完美的说辞。果然，刚在工位坐下，邻座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就凑过来，压低声音：“欸，你知道吗？林经理上周突然被紧急调去南非的分公司了，李姐说是开拓新市场，走得特别急，连交接都没怎么做……”

江姝颜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面上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啊？这么突然？”

“可不是嘛！”同事撇撇嘴，“不过走了也好，省得……”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彼此都懂。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江姝颜的脊背。她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招惹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她攥了攥微微发凉的手指，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报表上。

生存，完成任务。  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而完成任务的关键，就在她楼上，那位顶着“影帝”脸、落魄无害的傅老先生。

几天下来，生活似乎真的回归了正轨。她按时上下班，处理着不痛不痒的工作，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风头。但每一天，她心里都在盘算着如何推进“熟悉他、照顾他”的任务。

机会出现在一个加班后的傍晚。部门聚餐，地点选在了一家颇有名气的杭帮菜馆。席间，一道色泽红亮、造型精致的西湖醋鱼被端了上来。同事们纷纷动筷，表示比想象中好吃。

江姝颜看着那盘鱼，心里却是一动。

她想起了傅隆生说过，他做过厨子，西湖醋鱼做得不错。这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拉近关系的借口吗？

聚餐结束，她婉拒了同事续摊的邀请，特意绕到餐厅后厨外卖窗口，精心打包了一份招牌西湖醋鱼。回到家，她又从冰箱里取出自己前几天腌好的、爽脆可口的酱黄瓜，装了一小盒。

提着这两样东西，她站在802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傅隆生穿着家常的深色衣服，神色平淡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傅老先生，晚上好。”江姝颜扬起一个自认为无害的笑容，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今天单位聚餐，吃了这家的西湖醋鱼，大家都说挺地道的。我……我吃着也还好，就想着给您带一份回来，请您这位‘老厨子’给品鉴品鉴，看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好。”

她顿了顿，又举起那小盒酱黄瓜：“这个是我自己腌的小菜，味道还行，挺开胃的，您要不嫌弃也尝尝？”

傅隆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那份包装精美的外卖餐盒和朴素的保鲜盒上。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推拒，只是沉默地看了几秒，然后伸出了手，接了过去。

“……有心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平淡。

“不客气不客气！那您趁热吃，我就不打扰您了！”任务达成，江姝颜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连忙告辞。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傅隆生提着还带着余温的餐盒和那盒看起来清爽的小菜，走回空旷冷寂的客厅。他将东西放在茶几上，没有立刻打开。

他看着那两样东西，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这种琐碎的、带着体温的日常关怀，于他而言，是极其陌生的体验。他的一生，充满了算计、血腥与掌控。他训练那些孩子，是将他们打磨成最锋利的刀，是可以为他赴死、也能为他去收割生命的工具。他习惯于给予命令，习惯于接收成果，习惯于在绝对的权威下维持着一种冰冷的平衡。

而楼下这个叫江姝颜的女孩，这种不掺杂质的、近乎笨拙的示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那片深不见底的心湖，让他的内心泛起了微小涟漪。

他想起她亮晶晶的眼睛，那份纯粹的“请您品鉴”的神情，毫无功利之心。他甚至荒谬地觉得，比起那些时刻揣摩他心思、各怀鬼胎的“儿子”，这种直白的、带着点生活气息的“投喂”，似乎……也并不让人讨厌。

难道真是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

他下意识地排斥这个想法，但另一个模糊的念头却悄然浮现：或许，除了能往死里用的儿子，有个这样贴心……  “女儿”般的存在，偶尔带来点这样的烟火气，也不算坏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收敛心神，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柔软只是幻觉。

他最终还是打开了餐盒，拿起附赠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味道，尚可。

远不如他巅峰时期的手艺。

但这份“尚可”里，似乎又多了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而此刻，回到三楼自己小窝的江姝颜，心情颇好地哼着歌，完全不知道楼上那位“需要照顾的落魄老先生”，正对着她送的鱼，进行着怎样一番复杂的心路历程。她只开心于任务似乎又推进了一小步。

一种奇异的、介于“投喂”与“被投喂”之间的联系，在这栋公寓楼里，悄然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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