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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章 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


朱翊钧处理完了应天府的奏疏,一个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必须要考虑。

    戚继光是完全值得信任的,可李如松呢?

    这里面还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是朱翊钧必须要考虑的。

    文张武戚,张居正和戚继光二位定国柱石,他们都是朱翊钧的恩师,一文一武,教导朱翊钧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这种帝师的关系,让皇帝和文张武戚更加亲密。

    一如高启愚在应天府乡试搞得《舜亦以命禹》,皇帝真的不是很在意,反倒张居正一辈子不肯放过高启愚。

    显而易见,李如松和皇帝的关系,就没有那么亲密了,完全的君臣关系,一如申时行绝对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

    可张居正跟皇帝大吵大闹的次数,赶得上朱翊钧和王皇后吵架次数了。

    这个时候,军队制度还要再变一变,需要一股制衡的力量介入。

    这个制衡力量并非宦官、文官对主帅李如松的制衡,历史经验和教训足够多,只有将帅的平衡,根本没用,要是有用,唐中晚期、五代十国就没有那么多被杀的节度使了。

    皇帝站起身来,在身后的书架上寻找,最终找到了戚继光的一本奏疏,这是上次边方军兵确定籍贯,戚继光写的奏疏,大明对边方军镇进行了全面的人口普查,将已经脱离军伍的军兵还民籍,大明军籍人口从二百万众,降低到了一百万,但饷银没有改变。

    军饷要发给军兵。

    当时戚继光讲,要组建边方营兵,戚继光给的理由,是边方不只有戍边,偶尔也需要进攻,那么边方营兵就很重要了,戚继光规划了二十七个边方步营,分镇九边要地。

    朱翊钧再看到这本奏疏,感觉完全不同了,边方步营,不仅仅承担边方进攻职能,同样也承担了和京营互相平衡的职能。

    只建立在顶层的制衡,也需要实力上的平衡,才能让京营里的一些野心家,按下自己的野心,不至于暴力失控。

    朱翊钧又翻找了片刻,拿出了戚继光的另外一本奏疏,这本奏疏,是万历十六年戚继光凯旋后,谈大明京营兴衰原因的奏疏。

    大明京营起起落落,经过了数次的解散、重组、改制,可是无论怎么做,京营都会逐渐衰弱。

    这背后的原因错综复杂,营兵很能打的同时,非常的昂贵,贵不是营兵的缺点,穷是大明的缺点,起起落落都伴随着大明财政健康与否,朝廷有钱,京营就强,朝廷财用大亏,京营就疲软无力。

    朱翊钧之所以要翻找出这本奏疏,是他想起了这篇文章里的一段话。

    古人有云,兵骄者灭,何故。国家大事在戎在祀,骄兵者,轻敌傲慢于人,必败于敌,亦败于内。

    骄兵者,常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在外轻敌冒进,进退失据,大忌也;在内骄纵不法,暴虐凌民,难忍也。

    京营之衰,衰于骄,亡于傲,岂有不亡之理。

    戚继光这本奏疏,是从骄兵必败的角度,去看到京营的兴衰起落。

    在他看来,不仅仅是财用大亏、文武失衡、兴文匽武造成了京营的衰亡,京营自身的骄纵,也是根本原因,对外轻敌冒进,战场上容易战败,对内多有不法,百姓难以忍受,形成了削弱京营的共识。

    这一点土木之变,就是真实的写照,轻敌冒进,土木堡一战,大败亏输,京营战斗力的快速衰弱,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戚继光还举了很多例子,主要是营兵仗着强悍的战力,各种不法之事。

    再看这本奏疏,朱翊钧又有了新的感悟,京营为何会变得骄纵,其实就是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这几个字。

    国家必须要倚仗京营对外攻伐,百姓要依靠京营来保证自己的安全,皇帝要用兵,就只能调遣京营,没有别人可用,只能用他们,自然会变得骄纵。

    “宣大将军来。”朱翊钧拿起了两本奏疏,准备和戚继光好好谈谈。

    “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戚继光俯首见礼,去宣见的宦官,并没有说什么事儿,戚继光也没有称病推脱,就自己一个人来了。

    戚继光简单看了看周围,以他一贯的经验,周围没有刀斧手,也没有任何埋伏的味道。

    “坐,朕把戚帅的两本奏疏找了出来。”朱翊钧手一引,示意戚继光坐下说话,他坐在了戚继光旁边,将手里的奏疏递了过去。

    戚继光看了这两本自己写的奏疏,疑惑的问道:“陛下,这奏疏有什么问题吗?”

    “戚帅,是真的看花了眼,还是提醒朕,万历维新,军制也要继续变革?”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朱翊钧怀疑自己被演了,戚继光盯着龙袍看的这个举动,有点不太符合戚继光谨慎的性格。

    他的一生,是如履薄冰的一生,这眼看着要走到彼岸了,突然来这么一下,朱翊钧下意识的认为,戚继光在演他这个皇帝,提醒皇帝,军制变革必须要推进,防止京营骄纵。

    戚继光错愕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摇头说道:“陛下,臣若是有想法,一定会面奏陛下,臣老了,确实是看花了眼。”

    “人就这样,很是善变。”

    他甚至有些庆幸,就这种事,发生在别的皇帝身上,别说推心置腹的信任了,不埋伏五百刀斧手,都是皇帝心怀宽广,圣恩浩荡,而他效忠的陛下,居然下意识的为他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到这个时候,陛下把冯保、张居正、戚继光三个人的提醒都忘干净了,这三位,总是告诉朱翊钧,人是靠不住的,因为人是极度善变的,人甚至不能共情以前的自己。

    “朕倚先生、戚帅文功武治,才有了今日之盛,京营兹事体大,不来这么一下,朕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定决心继续改制。”朱翊钧之前就否定了戚继光边军野战营兵建设的奏疏,他如此作为,提醒皇帝,就解释的通了。

    戚继光再摇头说道:“谢陛下厚爱,臣惭愧。”

    看花了眼就是看花了眼,给自己找个理由遮掩,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导致君臣滋生间隙,戚继光没有选择就坡下驴,而是实话实说,实事求是。

    “朕有一点想法。”朱翊钧把两本奏疏放在了一起,开口说道:“这二十七个边方步营,应该想办法建立,不仅仅是这二十七个步营。”

    “西晋两个皇帝被匈奴人俘虏,西晋灭亡,东晋建立;北宋两个皇帝被金人俘虏,北宋灭亡,南宋建立。”

    “英宗皇帝北狩,被瓦剌人掳走,但大明却打赢了京师保卫战,击败了也先的瓦剌人,守住了江山社稷,还把英宗皇帝给要了回来。”

    “景皇帝、于少保、石亨等人所倚仗的,是北直隶、山东等地的备操军和备倭军,这些预备军入京后,打赢了瓦剌人。”

    “只有一把刀的时候,这把刀再锋利,也有可能折断、损坏、伤到自己,而有了两把刀后,一把不好用了,还能拿起另外一把。”

    大明就是这么不同,京师保卫战在皇帝被俘的情况下,还能打赢,军屯卫所在发力。

    朱祁钰、于谦、石亨、就是再厉害,他们没有可用之兵,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朱翊钧谈了自己对土木堡之变的看法,朱祁镇带着京营打输了,而朱祁钰带着备倭军、备操军打赢了,创造这个奇迹的原因,就是朱祁钰,还有兵可用。

    大明朝廷一直到崇祯年间,依旧不缺少忠于朝廷的兵马。

    如何防止京营骄纵化,其根本就在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这两件事上。

    张宏在旁边只有惊骇,陛下并不擅长戎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可是此刻,张宏才发现,可能是戚继光过于耀眼,大家才没注意到,陛下在戎事上,还是有些天赋的。

    “容臣缓思,陛下,臣再看看奏疏。”戚继光把两本奏疏又认真的看了一遍,他写这两本奏疏,没这个意思,但两本奏疏合到了一起,的确是陛下说的那样。

    “陛下圣明。”戚继光真的很佩服陛下,这两本奏疏,都好多年了,那本《京营兴衰疏》是万历三年的奏疏了,这都快二十年了,戚继光都记不太清楚具体内容了,可陛下居然还记得,还把他找了出来。

    陛下记忆力极好,而且会把看过的东西记住,用到的时候,就能翻找出来,这是政治天赋。

    “戚帅也觉得可行?”朱翊钧坐直了身子,和戚继光谈了起来,戚继光也被皇帝的话打开了思路,侃侃其谈,二人聊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君臣二人才停了下来。

    “臣回去拟奏疏,奏闻御前,廷议此议。”戚继光把思路理顺之后,打算回去写本奏疏,正式推行此事,他的确是看花了眼,的确可以借着这件事,推动了军政的进一步改革,有利于大明更加稳定。

    防止京营骄纵,戚继光给的办法是从治军方面,定上报天子下救黔首的军魂,立严苛军规、给丰厚军饷的方式,保证军纪严明,而陛下给的答案是平衡之道,不让京营恃宠生骄,才是其中关键。

    “戚帅,你稍等一下,朕好像想明白了点事儿。”朱翊钧展开一只手,眉头紧蹙的思索了许久,才试探性的说道:“戚帅,你不觉得很熟悉吗?现在讨论的边军营兵,再往后走,不就是五军都督府吗?”

    “咦?!”戚继光一愣,而后有些失神的点了点头。

    九边二十七营兵建设成功,总计为8万人,除了九边之外,辽东到广州等沿海地带,也要建立二十七个海防营,总计为8万人,直接归朝廷管辖(算上京营),营兵规模,将达到26万人。

    如此一来,既可以防止京营骄纵,边方无攻伐之心,还能防止水师坐大的海陆失衡。

    大明海陆并举,但海贸的利润太大了,以至于海陆失衡在戎政上,也表现的很明显,此举可谓是一举多得。

    正如陛下所说,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祖宗成法,洪武军制,五军都督府。

    自从靖难之战打完,除了边方之外,其余地方的军屯卫所的田土被兼并,军兵不得不逃所以求生存,随着腹地卫所逃所,五军都督府名存实亡,变成了今天的总督巡抚、都司指挥总管戎政的现状。

    五军都督府名存实亡,表面看是以英国公张辅为首的武勋,在正统年间和三杨争夺话语权中落败,导致这个制度衰亡,但根本原因,还是卫所逃所、败坏的最终结果。

    边方因为兵凶战危,倒是把卫所制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保留这一部分,守护了大明两百年。

    戚继光在东南平倭,整个东南,卫所制度已经彻底衰亡,优质兵源,只能把主意打到矿工的身上,义乌兵,确实好用。

    如果这16万、五十四个营兵组建完成,就是回到了五军都督府的制度。

    “大明兜兜转转,二百二十年,最终还是回到了五军都督府。”戚继光的面色极其复杂,前路一下子就变得极其明朗了起来。

    把太祖高皇帝的军屯卫所、五军都督府,祖文皇帝的京营、营兵、天子守国门等制衡之道,结合起来,就是大明万历维新,军政最终要走的路。

    在戎事上,太祖、成祖,的的确确是翻不过去的高山。

    戚继光离开了晏清宫,他在宫门前站了很久很久,看着御书房,静静地看了足足两刻钟才离去,他看了这么久,内心的情绪十分复杂。

    戚继光擅长戎事,不代表他对政事一窍不通,大臣们虽然没有外传,把这件事烂在了肚子里,可他们内心自然会生出别样的想法。

    可皇帝这番召见,并且让他以大将军的名义上奏,继续推行军制改革,就给这件事做了最终定性。

    戚继光在看御书房,而朱翊钧站在窗边看戚继光,和戚继光复杂的心思不同,朱翊钧的想法比较简单,戚继光真的老了,当年初次见面,何等的意气风发,现在垂垂老矣。

    “过去二十多年,是先生和戚帅护了朕周全,以后,该朕护着他们了。”朱翊钧见戚继光离开,才回到了御案前,对着张宏真心实意的说道。

    无论戚继光是何意,朱翊钧都必须要让这件事,安安稳稳的落地,不能出现任何伤害到戚继光、张居正身后名的事情发生。

    戚继光的奏疏入朝,朝臣们之间立刻生出了一种由衷的后怕!

    表面看,皇帝和大将军信任破产,应当是大明野心家们最好的机会,皇帝和大将军闹起来,那动静得多大!

    可戚继光这本奏疏一入朝,事情立刻明朗了起来,皇帝和大将军在配合,在推行军制改革!

    这奏疏,草蛇灰线,从万历元年京营重设、万历三年议京营之弊、万历六年扩军到十万、边方确籍等等军制改革是连在一起的,根本就不是临时想出的补救措施。

    而且这本奏疏是戚继光上的,这代表着君臣仍然和睦。

    李靖在贞观九年挂帅征讨吐谷浑,打的吐谷浑丢盔弃甲,吐谷浑伏允可汗死于手下刺杀,脑袋被手下献给了唐军领赏,伏允可汗的长子,杀死了几个大唐点名要的逆贼,投降李靖,大唐大获全胜。

    本来李靖凯旋,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儿,可回到长安,盐泽道总管高甑生、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弹劾李靖谋反。

    李靖极力申辩,唐太宗李世民仔细调查后,确定了二人诬告,坐罪流放。

    可经过此事,李靖从贞观九年开始,阖门自守,杜绝宾客,虽亲戚不得妄进。

    表面看,是二人诬告,可唐太宗对这个一眼诬告的案子,如此详细调查,而且坐罪也只是流放,其中意味,李靖自然明白。

    这才是君臣失和,戚继光这本奏疏,仍然参与机要之事,代表着君臣根本没有失和。

    一件事,在皇帝、在大将军、在大臣的视角里,完完全全不同。

    大臣们会这么想,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这二十年,皇帝和大将军之间的关系是性命托付,皇帝主少国疑,把戎事托付给了大将军,大将军其实也把所有的荣辱全都托付给了皇帝。

    皇帝赌命,赌戚继光不会谋反,戚继光赌身家性命和九族,赌皇帝不会卸磨杀驴,这种相互可以把命交给对方,一般称之为袍泽。

    这样的君臣历史上不是没有,比如刘邦和卢绾,比如朱元璋和徐达,都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与其相信二人内讧,不如相信二人联手推行军制改革的进展,这样看,一切的一切,立刻变得合理起来。

    戚继光的奏疏,写了七千言,分为了六章,一共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九边营兵的构建;第二部分则是关于海防营兵的远景规划;第三部分则是解释了为何要这么做的原因,并且重点说明了,这是太祖、成祖的祖宗成法。

    他的奏疏引起了十分广泛的讨论,奏疏里没有讲,构建了海陆营兵后,下一步要做什么?但简直是再明显不过了,下一步的就是依托于五十四个边方步营,恢复五军都督府制。

    军屯卫所不是完美的,他最大的缺陷就是土地兼并,生产资料丢失后,军兵逃所,而营兵则是朝廷财政直接养的强军,人数十六万,朝廷养得起,而且监察也能做到位。

    “这本奏疏,妙啊!”王家屏看着奏疏,对着梁梦龙说道:“妙哉妙哉,这样一来,京营就必须要强横了,一旦枝强干弱,安史之乱,立刻就会来。”

    “戚帅说了这么多,有些复杂,京营的衰亡,就是因为天下无敌,对外没有对手滋生傲慢之心,对内,朝廷必须倚仗,无法无天,即便是有军魂,依旧免不了骄纵的可能。”梁梦龙真心实意的说道:“戚帅,真不愧是不世帅才!”

    大臣们和皇帝对京营边方的制衡,有些不同的理解,没有外敌,就在内部制造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如果京营不够强大,藩镇就是必然,皇帝、大臣、总兵、庶弁将,都会不约而同的维护京营的存续和强大。

    毕竟大唐的历史教训足够多,京营不够强大,镇不住边军,安史之乱后,边方变成了藩镇,国都六陷、天子九迁。

    “这军制我是打算认同的。”梁梦龙作为张门核心人物,和王家屏这个次辅沟通了关于政令推行,如果他们达成了共识,那廷议就会顺利很多。

    “我也赞成。”王家屏颇为感慨的说道:“其实嘉靖二十一年的时候,毛司马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惜了,当时朝廷穷的叮当响,无力推行。”

    王家屏说的毛司马,就是毛伯温,就是嘉靖二十年征讨安南的总督军务毛伯温。

    嘉靖二十一年,毛伯温结合自己整饬边方的经验,上了陈二十四条防边议,其中就有在边方营建营兵的想法,跟戚继光这套想法,是颇为相似的。

    当时毛伯温要建五个边方步营、马营,应对北虏滋扰,他看到了俺答汗的逐渐强势,而且镇守地点也是针对俺答汗,他看到了俺答汗坐大,防患于未然。

    最终无法做成的原因,还是穷闹得。

    梁梦龙对这位前辈,非常理解,他不住的点头说道:“我知道,戚帅在奏疏里提到了这件事,不得不说,有钱是的真好,咱万历朝,一挥手,就是二十七个,这二十七个步营建好之后,还有二十七个海防营。”

    “毛司马只求五个边营以应俺答汗势大,百般委屈,也未能成功。”

    毛伯温因为这个边方营兵的事儿,还吃了谋反的诬告,被坐罪流放烟瘴之地,只是途中,皇帝赦免了而已。

    都知道这边方营兵的好,但营兵真的很贵。

    总计五十四个边营,十六万人,光是这十六万人每年的军费,就高达四百五十万银,仅次于水师的五百五十万银。

    “乙未军制和丁亥学制,比起来已经很便宜了,今年丁亥学制,就花了朝廷两千万银,军费上,加上这450万,也不过1650万银,还是不如教育的投入大。”梁梦龙觉得真不算多了,现在朝廷岁入六千万银,这点投入,真的不算什么。

    王家屏抿了口茶,看似不在意、以一种闲聊的口吻说道:“我还以为兵部会反对,毕竟五军都督府恢复过往的威风,那就没兵部什么事儿了。”

    五军都督府恢复往日荣光,大明军容耀天威,可是兵部在戎事上的话语权,会进一步减弱,奉国公一个人好对付,可是武勋之首身后还站着一个五军都督府,那兵部只有招架之力了。

    从洪武到永乐年间,兵部基本都跟没有一样,毕竟当年的大将军是朱元璋和朱棣。

    “我宁愿兵部没了,也不想看到因为军备不兴,天下生灵涂炭了,壬寅虏变倭患,当真是,人间炼狱。”梁梦龙沉默了片刻,给了王家屏一个理由。

    兵部逐渐失去权力,兵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可相比较大明虏变倭患的惨痛教训,兵部还是认可了这一次戚继光提议的变革。

    制度的流变,总是向阻力最小的方式改变,这是戚继光的原话,大明的政治框架,流变到今天,不是没有原因的,靠着英明神武的帝王,强行振武,最后还是要回到过去的模样。

    戚继光为了让阻力变小,也在奏疏里,明确表示了,军兵不干涉政事的基本原则。

    但这个原则并不保险,暴力这个东西,是一切秩序的基石,一旦暴力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会变得奇怪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兵部自己争气,五军都督府,从制度上,无法让兵部失去他们本身的权力,但是兵部要是不争气,那就不能怪五军都督府取而代之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大明的兵部尚书,连骑马都不会,戎事的重心从五军都督府转到了文官的手中,可是连马都不会骑的兵部尚书,时间一长,造成的结果,自然是武备不兴。

    直到嘉靖年间,道爷才下令兵部尚书入营,不得坐轿,一律骑马,自那之后的兵部尚书,最起码都有一定的军事能力,至少会骑马。

    “大司徒大义为先。”王家屏十分佩服梁梦龙的勇气,这一个弄不好,暴力失控,没有起到纠正作用的兵部,是要背负千古骂名的。

    在七月末,群臣对戚继光的奏疏议论纷纷的时候,大明环球贸易的商队又再次出发。

    刘吉,这位十二次环球贸易的船长,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换上了新的船长霍丞信,此人一共跟随刘吉环球贸易了九次,是刘吉的大副,在环球贸易商队里颇有威望。

    大明环球商队这次出发,跟着大帆船贸易一起出发,朱翊钧亲自前往观潮阁,接见了霍诚信。

    霍丞信面色严肃对着皇帝说道:“陛下,英格兰有一名臭名昭著的海盗头子,此人出身英格兰海商世家,手下有船只27艘,各色海寇2500人,名叫约翰·霍金斯。”

    “大约在嘉靖四十一年,他在几内亚海岸捕获了三百名昆仑奴,运到了海地岛,换取了兽皮、生姜、糖和各种宝石,他将这些货物运回了英格兰,换取了大量的财物,一跃跻身英格兰上流社会。”

    “这批昆仑奴和过往昆仑奴不同,这批活物,没有经过阉割。”

    “这个生意做了数年,终于在万历五年,英格兰女王对他进行了大笔的投资,鼓励他这种未曾阉割的昆仑奴贸易,并且赐予了约翰·霍金斯爵士爵位,允许他成为议员,同年,他也成为了英格兰海军军官。”

    “陛下,英格兰在大西洋建立了三角贸易,已经长达三十二年。”

    一般的奴隶贩子,都会对昆仑奴阉割,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奴隶的价格,保证各色种植园无法通过自繁育获得廉价的劳动力,但约翰·霍金斯的行为,打破了这个惯例。

    这么做,破坏了市场,同样也让糟糕的海洋环境,变得更加恶劣。

    “这种价格不变,却可以自我繁育的奴隶,已经在大西洋流行了起来。”霍丞信十分担忧的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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