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
人群中的喧嚣和骂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的窃窃私语。
不少人交头接耳，脸上的愤怒被犹豫取代。
“他……他说钱真的到了？”
“还发了毒誓？要是发不下来，他自己滚蛋？”
“这……看样子不像是骗人啊……”
混在人群中那几个煽风点火的，见势不妙，互相使了个眼色，还想继续鼓噪。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扯着嗓子喊：“别信他的鬼话！当官的就会耍嘴皮子！”
另一个也赶紧帮腔：“他就是想先把我们骗走！回头就不认账了！”
然而，这一次，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更多工人的议论声压了下去。
罗泽凯坦诚的态度和那句“卷铺盖滚蛋”的毒誓，起到了关键作用。
工人们虽然愤怒，但本质是朴素的。
他们愿意给这个看起来不一样、而且敢拿自己前途作保的书记一次机会。
罗泽凯敏锐地捕捉到了人群情绪的变化。
他立刻趁热打铁，用扩音器喊道，声音洪亮而真诚：“工人兄弟们！大家聚集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请大家先回去，如果今天下班前，你们拿不到钱，明天再来堵我的门，我罗泽凯绝无怨言！”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与那些将信将疑、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对视，语气更加诚恳：
“请大家相信我这一次！也给苍岭市委市政府一个解决问题的机会！”
终于，人群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工人颤巍巍地举起手，大声道：
“罗书记！我们老家伙等了这么多年，不怕再多等这几个钟头！我们信你一次！”
“你要是骗我们，我们……我们这把老骨头就跟你耗到底！”
“对！信他一次！”旁边有人附和。
“罗书记，我们等你消息！”
“散了散了，先回去！”
有了带头的，其他工人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慢慢散去。
那几个煽动者见大势已去，也只能悻悻地混在人群中溜走了。
市委大院门口的危机暂时解除，罗泽凯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暗暗松了口气。
但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湿，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
他转身，看到周国平、周德明等常委也站在大楼门口，表情各异。
周国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快步迎上来；
周德明则双手抱胸，眼神阴鸷，显然没料到罗泽凯能用这种方式化解危机。
“罗书记，临危不乱，有胆有识啊！刚才真是让人捏了把汗！”周国平上前一步，假意称赞道，还拍了拍罗泽凯的手臂。
罗泽凯没心思跟他虚与委蛇，直接拨开他的手，语气严肃：“周市长，危机只是暂时解除，问题的根子还在资金发放上。”
“必须立刻查清原因，确保下班前发放到位！”
“财政局赵德汉人呢？让他立刻来说明情况！”
周国平闻言，脸上立刻换上沉痛和无奈的表情，重重叹了口气：
“罗书记，我正想跟您汇报。德汉同志……”
“唉，就是因为这件事，急火攻心，刚才突发心脏病，已经被紧急送往市一院住院了！”
“医生说要静养，暂时无法工作。”
周德明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是啊，罗书记，德汉同志也是压力太大。”
“这资金发放环节复杂，可能下面哪个环节出了点小纰漏，他这一着急就……”
“唉，现在当务之急，是稳定局面，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罗泽凯声音冰冷，打断了周德明，“外面几千工人等着拿钱救命！你跟我说从长计议？”
他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周德明的脸。
他不再理会周德明，目光转向周国平，语气强硬：“周市长，赵德汉住院，我表示慰问。但财政工作不能停摆！”
“你是市长，政府口一把手，财政局是你直管部门。”
“现在专项资金发放受阻，引发重大舆情和群体性事件风险，你必须立刻拿出解决方案！”
“我需要知道，钱到底卡在哪里？”
“是银行的问题，还是财政局内部的问题？”
他一句不提怀疑周国平，但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直指周国平作为市长的管理责任。
你周国平不是想撇清吗？
不是想让赵德汉当替罪羊然后躲起来吗？
我偏不让你如愿！
主官病了，副手呢？
具体经办人呢？
你市长难道不该立刻掌握情况、解决问题？
周国平被罗泽凯连珠炮似的追问逼得脸色有些发青，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他确实指示赵德汉“病遁”，想把水搅浑，拖延时间，让罗泽凯陷入“无人负责、问题无解”的窘境。
没想到罗泽凯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他这个市长顶到了第一线。
“罗书记，您别急。”周国平勉强维持着镇定，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我已经责令财政局副局长王立国同志全权处理此事，他正在调查……”
“王立国现在在哪里？”罗泽凯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上前一步，逼视着他，
“让他立刻到常委会会议室汇报情况！”
“同时，通知在家的常委，十分钟后开会！”
“周市长，这件事，你必须亲自牵头，给我，也给外面几千工人一个明确的交代！”
“如果下班前问题解决不了，我看就不是赵德汉一个人需要‘静养’了！”
罗泽凯这话说得极重，相当于直接警告周国平，如果解决不了，你市长也难辞其咎！
周国平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心里憋屈到了极点，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
他本想看罗泽凯的笑话，结果自己却被架在了火上烤！
罗泽凯这是逼着他亲手去疏通他自己设置的障碍，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好，我立刻安排！”周国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色难看地转身去打电话。
……
十分钟后，市委小会议室。
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压抑，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罗泽凯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周国平坐在他旁边，脸色铁青，嘴唇紧抿。
周德明、娄绍辉等人表情严肃，但眼神飘忽，交换着不安的神色。
财政局副局长王立国则战战兢兢地站在会议桌旁，手里拿着几份材料，额头上全是冷汗，几乎不敢抬头看罗泽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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